男人的爱情
一
黑暗中，张晓感到从未有过的舒适。松软的被水一般浸润着他，筋骨彻底地舒展开来，月光也从没有今天这般美好，水银般温柔地泻着，一定也曾美好，不过没有他的心情衬着罢了。想到这一点，他几乎要吹声口哨出来，那声音一定是流淌着幸福和快乐的。他真的鼓起嘴，可也只是一试，便被妻熟睡中伸过来的手臂给挡了回去。他轻轻放回她的手，心中的感觉完全变了样，仿佛刚才是在梦中的他，一下子被有预见的妻给扯回了现实一样。他又有些麻木了，身体和思想渐渐同月光一样凉丝丝的了。
二
又一个同样的早晨，日子象被克隆了一样，铃响过后，他听见秋已穿好衣服去忙活女儿了，一阵叮当作响和女儿的聒噪之后，门被咚地一声关住。
一个人的世界是那么安静以至于他耳边又听到了金属声，潇潇鸣叫。他总想问问是否别人也能听到这种寂静？又怕听到和秋一样的答案：是你的耳朵有问题吧！也就搁置成为悬而未决的一个问题。到底是耳朵还是心对寂静这般敏感？他喜欢这一个人的世界，今天上午没课，中专不用坐班，这一点最合他的懒散，他最喜欢的工作形式，所谓形散而神不散，他伸展身子让自己更舒服些，任自己胡思乱想，信马由缰。
张晓在领导面前从未有过紧张、上进的样子，总是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从不象教数学的同行刘力，总是把自己打扮成一副雄赳赳、上足了弦，来不及喘气儿的忙活样，干吗那样折磨别人的眼睛、自己的身体？有意思吗？他最看不惯了。偏是系主任喜欢刘的有事办不完的样子，看不上张晓的散漫，便组织了两次“学生选老师”自由听课的改革。名为改革，张晓知道他想出自己的洋相。但他心里有底，假作不知端倪，一切照旧。
到了他的课时阶梯教室爆满，大概学生也有很多喜欢他的课和他自身这种散文风格的气质吧，他们称之为潇洒或酷。张晓正讲高数中比较枯燥的一部分，他总能用幽默的语言解释或演绎那些严谨、严肃面孔的理论，凡有图形处画得既精确又具美感，这得益于他的文学和美术功底。45分钟在笑声里轻松拿下，而刘力的课据说听者象散落的棋子，而且讲者有心却难让听者有意，，好多学生说刘老师的课认真但听起来太累，单只是刘老师的身体一节课在黑板前要来回若干次就足让人眼晕了。于是改革便有头无尾地结束了。但由于这种“超市”般自选听课的形式让学生尝到了甜头，张晓也因此名声大振后，主任的门下便总有纸条塞进来要求继续改革，弄的主任心烦了数日，连骂自己没事找事儿。再见张晓时慑于学生的呼声不再总是眉头紧锁了，脸上的团结紧张被格式化微笑取而代之。
张晓的兴奋并不是源自那次的初战告捷，那不过是纠正了系主任认人的有失偏颇罢了，他并不太在意主任表情的变换。他对教学其实并不钟爱，他觉得这个工作缺乏创造性，一味的重复让生活大部变得枯燥而无味，教材、教案十年不变，他一张口，内容就吐噜噜地往外冒，几乎不用动脑子。他觉得这个行业让他变得庸庸碌碌，麻木无为，成了一部正在渐渐生锈的机器。他初工作时，激情常让他作创新尝试，但一是太耗精力，持之以恒困难，难体现成就感，二是现在的学生很少关心老师的改革，他们更关注自身的标新立异，于是只能专心一时，而后便会放任自己到谈恋爱或追星的大潮中去。于是创新几次他便觉了无生趣，觉得象是自己出卖了灵魂却无人领情，便重回混沌。
即使这样，他的课仍很受欢迎，幽默是渗在骨子里的，不是谁都能随便学到的，幽默之于男人是一种不可或缺的优秀品质，是男性魅力的主要体现方式之一，很多人不具备便缺少味道，缺少亲和力。幽默加上他的博闻广记，不创新也令很多人望尘莫及。他本不喜欢专业，创新又胎死腹中，便对专业彻底死了心，索性去做一部机器，好在有各种功底作润滑剂也运转良好。除了上课时间，他懒得再搭功夫。可每天要做不喜欢的工作毕竟是痛苦的，但为了物质又无计可施，只好逼自己深刻理解“工作着并快乐着” 。好在留给自己的时间和空间都很富裕，便琢磨着干点什么，可能干什么呢？想痛脑壳他发现，除了教专业，原来自己百无一用。而身体的所有部位都总在为一件事隐隐作痛,倾诉的欲望病态一样折磨着他，可每每提笔都作痛苦状，他找不到诉说的源头。闲散和没有目标的生活让他陷入深深的苦闷，连妻子也无法理解他时而兴奋时而无奈时而空洞的眼神，想起妻子充满着关心地又是探询又是不解的目光，张晓叹了口气。收住思绪的缰绳，从床上一跃而起，简单地伺候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便急不可待地坐在了电脑旁。
它的热身过程显得那么漫长，就象屏保中那越走越深的时空隧道，眼睛和心都难达目的……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出一组数字，心也象在钢琴的伴奏中轻快而兴奋地飞腾……
三
爱情之于每个年轻人都闪着光芒，而对爱好文学的张晓更是如有着奇异色彩的光环，在眼前飘来荡去。然而生活过于真实也过于无情。他等待爱情的结果是空耗了大学四年时光和毕业后虚度了五年。当然这空虚指的是精神需求，因为在他的脑子里没有爱的性不过肉欲而已，甚至都称不上情欲，那不是他所需要的。说等待是不确切的，也曾用心寻寻觅觅，目光如注，但九年后也只能是失望而终，既没有一见钟情也没偶遇英雄救美，有的只是九年的日复一日的平淡与思想的困顿，以及周围人生活的真实为自己总结出的一些与书本、影视背道而驰的东西：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也是99%的人百求而无一遇的，而只有幸而又幸的1%在时间和空间与上帝的帮助下成就了爱情，便演绎了千种版本在生活中大加炒作，也正是缘于那1%的诱惑，便都拥挤着吵闹着要追求爱情，于是很多人结婚了，然后又有很多人离婚了，因为生活的真实和琐碎是容不得太多浪漫的，而爱情这东西离开了浪漫这滋补品，便日见委顿，生活露出了其丑陋狰狞的面目，而善男信女们发现自己上了生活的当，他们追求到的根本不是爱情，而不过是生活特定在时期给他们的一种甜品，在他们陶醉其中的时候充当了繁衍生息的一种工具。于是便不断发现彼此身上乃至灵魂上的龌龊，撕扯着互弃而去。也有对此麻木不仁者，或故意忽视爱情，换以宽容，为细胞的完善而忍受平淡，算是给生活点颜色看看，也有执着者，如他苦等九年，却终等不到爱情，心力憔悴，不得不混沌地走入混沌的生活中的，作了生活的俘虏。人生百态，生活为此而哈哈大笑，有滋有味地注视着它舞台上这些表演者，用自己的方式实施着特有的奖惩……
应该说生活是关爱张晓的。如果说张晓是性情中人的话，那么秋则是那种生活中人。秋有时也会笑张晓生活在梦幻中，但并不为此着恼。秋总是能心态很好地处理一切家务、老公、孩子、工作，她把这些看成是生活的工艺流程，而自己则是操作员，因此总是对每一步流水都尽心尽力，而且做得很有乐趣。
每当张晓笑话秋的婆婆妈妈时，秋就会老生常谈：生活就是这样，平凡是一大片，精彩只能时隐时现，这就是生活。 说真的，张晓有时很羡慕秋活得很满足，而能使自己满足就是一种幸福。她常说她是在经营生活，掌握好酸甜苦辣的生杀大权就是掌握好了自己的人生，不要苛求太多。而张晓则爱绞尽脑汁，自寻烦恼，所以总是不能体会透彻的快乐。
外人眼中的张晓与秋的婚姻算是个完美的结合，而脚趾之于鞋的感受对别人无关痛痒。张晓恨自己总是太清醒太苛求以至于总觉没有尝过那种酣畅淋漓的恋爱的滋味。而与秋也不过是经了媒妁之言、生理饥渴、情感空洞，还有两人各方面相当的条件，便有了足够的理由来成就婚姻。但这婚姻中缺少激情，平静、平凡、平淡，一切都温吞吞的，但秋又对自己很好，体贴入微，家、孩子、他，都被打理得清爽舒适，相夫教子，无可挑剔。夫复何求？也曾偷眼细瞧周围，大都如此，而他的生活还堪称上乘，莫非自己书看多了？
可他总是在骨子里觉得缺少什么，这影响着他的爱的深层次的表达，他为此多次谴责自己，可又对此深深的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