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沉默,无时无刻不存在于郑毅和严如斯之间。两天了,在郑毅还算精心的照料下,严如斯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吃饭了,体力和身体都在慢慢的恢复。郑毅极少留在严如斯的病房,他甚至不敢去看严如斯,那种眼神会刺激的他呼吸急促,心慌意乱。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处处小心翼翼,唯恐再惹出什么乱子。什么叫度日如年,终于是体会到了。他巴望着马上立刻严如斯就能康复出院。然后,和她好好谈谈,给她点钱,就算是补偿自己的罪过吧,也不奢望她能原谅自己,就算给自己良心一个安慰。从此以后,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要再见面!
严如斯何尝不是呢?每次郑毅过来喂饭,帮助她洗脸擦脚,对她来说都是在凌迟她的自尊。厌恶?痛恨?说不清是什么情感,只是不想看到他,包括听到他的声音。只要他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她就闭眼假寐。两个人也都心照不宣,沉默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方式。
两天了,严如斯很想换一下内衣。大夏天,内衣两天不换是什么感受啊?可想而知。换下来之后怎么办?咋和他说,你去把我内衣内裤洗了啊?这也太难以说出口了。自己去洗,行吗?有没有力气走到水房啊?好像够呛吧。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个王八蛋郑毅现在突然死了,难道自己还永远不换衣服了吗?张杰,什么时候对他产生依赖了呢?他是你的仇人,是深深地伤害了你的人。
严如斯弯腰从床底把洗脸盆拿出来,可能起的有点猛,一阵眩晕差一点摔倒。紧忙扶住了床头柜,闭上眼喘口气,擦擦汗。几分钟后,她端着洗脸盆慢慢的挪出了病房。
郑毅从市场买回来半个西瓜,特别甜。又买了个勺子,这样严如斯就可以自己挖着吃了。推开门,怎么没人呢?
坏了,她去哪了?会不会又跑出去跳江了?“张杰,啊,不对,严如斯,严如斯,你在哪?”吓得郑毅扔了西瓜大声的呼唤。
“护士,你好,看到我爱人了吗?”
“您好,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穿着病服的女孩了吗?”
“严如斯,严如斯……”郑毅急得在各个病房间奔跑,询问着他见到的每一个人。
“好像你老婆端个盆去水房了?”
去水房,去水房做什么?他一路狂奔,推开门,严如斯依靠在洗手池旁,面色苍白,汗如雨下。
“你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叫我?你吓死我了!”
紧张,让郑毅大声的呵斥着。
我,我……
严如斯说不下去了,她无助的低下了头。郑毅一看洗脸盆的东西,豁然,明白了。一拍自己的脑袋,郑毅,你怎么这么糊涂,你自己知道天天换内衣,她是女孩啊,怎么想不到这层呢?真是糊涂啊!
“哦!对不起,我没想到。我,我,我来洗。”
“不,不,不用。”严如斯的脸突然红到了耳根。
“别,别客气了。又,又,又不是,第一次洗了。”
郑毅小声的诺诺的辩解。
怎么可能,他啥时候给我洗过啊?哦,对了,第一天,第一天换下来的不是他洗的,还能有谁?
沉默,沉默,尴尬,只有哗哗的流水声。
郑毅认真的搓洗严如斯的内衣裤,她看在眼里,心中五味陈杂。眼泪,涌了出来,品不出是恨还是怨,也许有一丝丝的感动?她不得而知,转过身,偷偷的擦去脸上的泪水。
回到病房,严如斯就躺下了。站了半个多小时,她累极了。看着郑毅收拾着地上的西瓜,虽然还是沉默,可是,已经明显的,已经不那么讨厌,痛恨他了。
偷偷的算计时间,生理周期应该到了。这两天已经感觉到腰腹胀痛,应该准备卫生巾啊,也许下一分钟大姨妈就会突然而至,没有卫生巾怎么办啊?可咋和他说啊?
那个谁,你去给我买卫生巾。哎呀,不行,不行。太难为情了!你,你去给我买卫生巾好嘛?这,这个更不行。哎呀,怎么办啊?严如斯是左思右想,也不知道怎么个郑毅开口,可又不能不说,急得她热汗直流。
郑毅马上就收拾完了,他一会就得出去。再不说,就得喊他,或者去他的病房找他。可,可咋说啊?
就在严如斯反复权衡怎么开口的时候,郑毅已经把地擦的干干净净了。他悄悄地退出了病房,随手把门带上。
他走了,想说,也说不了了。算了,也许还能挺几天吧。可能,那时候自己恢复的更好了,就能出去买了。她默默地祈祷,不要来,大姨妈啊,你可千万不要来啊,等两天的,就两天好不好?
正想着,突然一阵腹痛,感觉下身一团热乎乎的东西淌了下来。坏啦,坏啦!完蛋了。
她急忙起身去卫生间,果然,内裤红了一片,大姨妈如期而至。
这回怎么办?不说也得说,内裤也脏了,换什么吧?
她简单处理一下,敲开了郑毅的房门。
“你,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郑毅惊愕的看着低着头的严如斯。
“我,我,……我,那个,那个来了。”
“哪个?谁,谁来了?张老板来了吗?”郑毅一惊,吓得冷汗淋漓。
“不,不是,不是张老板。是,是,是我那个来了。”
“那个,哪个啊?”
“到底,谁来了?说话吞吞吐吐的,快说啊!”
“是,是,是我大姨妈,来了。”严如斯已经带着哭腔在喃喃着。
“你大姨妈?她是?噢,明白了,你来事了是吗?”窘迫,两个人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
“那我,那我能帮你什么吗?”郑毅突然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一样,扭捏着问到。
“帮我,帮我买卫生巾,还有,还有,内裤,内裤也脏了,买一条。”
噢,知道了,我马上去买。郑毅抓过手包,逃出了病房。
慌忙做贼一样的把严如斯需要的东西都给买回来,严如斯收拾停当。郑毅轻轻的说:“给我吧,我去洗。”
“不行,这个我自己来。不能,不能让你给我,给我洗。”
“没事的,真的,真的没事的。再说,再说,一日夫妻百日,百日恩呢!”
一日夫妻百日恩,一日夫妻百日恩。严如斯浑身一震。我和他,看来,是真的……
郑毅丢下怔怔发呆的严如斯,躲在水房里,使劲的搓洗着严如斯的内裤,血殷红了他的手。有点恶心,赶紧用水一遍遍的冲洗。百感交集,一滴滚烫的泪流了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严如斯,还是妻子贾先会,还是为了自己。
平心而论,贾老师的心完全在自己身上。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脾气不敢恭维,可是尽心尽力的伺候着自己,家里的一切事情都没让自己操过心。别说给贾老师洗衣服,就是女儿和自己的内衣也没有洗过啊!今天,今天,自己却给这个女人洗内裤,而且是带血的内裤。愧疚,愧疚感将他的心塞的满满的。对不起,对不起结发妻子贾先会,回家后无颜面对女儿妻子那热切的目光啊!
能怪严如斯吗?她也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今天她的表现也是无奈又羞愧,事出有因啊!
怪自己吗?虽然对有着异样的感觉,天地良心,自己绝对没有对她想入非非啊!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偏偏将她俩纠缠在一起,扯不断,理还乱。老天爷啊,这都是为什么呀?
悲戚,痛苦,却无法发作,更无人理解,无处诉说,只能自己承受。他痛苦的使劲的揉搓着这条内裤,突然,把内裤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用脚使劲的跺着。他趴在洗手池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