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冬十月中，故友至临安。盖友体硕，力不堪负，固蹇一足，又以石姓，卒得诨号『铁拐石』。明日，富阳颜君闻之，告假往谒于山中。颜君言多而冗长，犹过百舌，齿不胜其烦，竟自脱落而弃之，故得诨号『无齿颜』。
迨及谋面，引为知己，并得诨号『天残地缺』，以彰其弊。是日向晚，二人御车百里，诣临百步敝处与会。余闻故友将至，先往酒肆，约期以待。既至，已近亥时，『无齿颜』怨曰：“皆奈『铁拐石』所累，耽延至此也。”
『铁拐石』犹患言曰：“有痔创甚，不治将恐深，故见累尔。”
余闻二人言，建言曰：“吾有一方，系出《难经》，或可尽治！”
二人惑曰：“请试言之！”
余遂曰：“但取椒一握，佐辛料些许，以素油煎之，得赤油一碗，半服于内，半涂于外，内外并治，其创必愈！”
『铁拐石』愤然曰：“然！微如子言，创或不治，寿必至矣！”遂辞不可。
少时就食将饮，『铁拐石』以疾辞不饮，聊以言代。『无齿颜』闻之，亦托辞于心疾，故欲少饮，且以烟代。惟余不善饮，却勉饮以向。俄而酒酣，面色尽赤，但见二人，往来攻伐，夸口如故。余乃委小厮『合映』以与三人，卒见映中三人者：饮者、烟人，登徒子也。
及食讫，各归下处安歇，『天残地缺』同居一室，其密不宣，惟以『石生裸眠图』，卒白于世人耳。余虽还家，久不能寐，兀自忖度之以俟眠。
噫乎！人生于世，或有三情。夫亲之情，合于伦也；夫爱之情，合于身也；或亲或爱，起于身而终于利也。惟友之情，盖不以身始，不以伦合，不以利终，诚为至宝也。而今三人，偶会一隅，不以酿佳，不因肴丰，不惧路遥，不忌情疏，惟以信存而交，兴起辄会。凡言必信，每行必果，咸从圣人之诫也。故有友持信如斯，虽寿夭而无憾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