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很多对联,都用水族文字写着
“春夏秋冬吉,年月日时丰。”
(一)春夏秋冬吉
火车靠站时,风混进人群溜到车厢里,把凉气披到我身上来。
窗外从一簇簇的低矮平房,过了数不清的山洞,变成了连绵起伏的山峦,成了一片水墨画。我才惊觉火车一下子就走了那么远的路,拉着我们向目的地飞速靠近。
气温渐凉,冷风刮过三都站台。从站台望去,远山上聚着大大小小的特色古宅,黄色的外墙映衬着绿葱葱的树丛显得格外亮眼。
大概是一个小寨子,高高错落在山坡上,像是千与千寻里的汤屋,人们占据了辽阔的视野,过着隐士般的生活。
车站很小,出站后便有当地人围上来,热情地招呼我们上车。去县城的大多是小型巴士,比较老旧,在石子路上开起来哐啷哐啷响。
去往县城的路走了四十多分钟,车子绕着山走过急弯,费劲地爬过长长的斜坡,又开到人群渐多的街道上。
巴士会在中途停靠,司机搬上许多货物,一箱一箱塞满了车厢的空余。小城里人们的交通工具多是摩托,能载的东西有限,大型的货物便靠每日往返的巴士搭载。到站时又有人骑着摩托来接应,交上一些钱,便接走车上的货物。小巴士来回穿梭在山与城间,可以说是小城内部的快递,司机便是快递员。
到县城时,可以感受到路很平稳了。道路上多是店铺,顶上都漆成统一的黄色牌匾样式,公交车站也建成颇具特色的古亭子,人行道上的石砖刻着水族文字,所见的都散发着新鲜的水族特色。
特色还在咕噜噜的冒泡儿的火锅里,腾腾乳白热气蒸着脸;肥瘦相间的熏腊肉,一口就是满溢的肉香;如糖霜般的南瓜,沁沁甜进心里;醇香浓烈的九阡酒,一小杯便昏了脑袋。酒足饭饱,又晃着脑袋去看河灯盏盏,水影幽幽。
小镇的夜生活完全不亚于大城市嘛。虽简单些,但一样也不缺。旋转灯光下悠悠跳着交谊舞的夫妻,长廊下敲鼓点拉二胡的大爷,火炉旁烤辣椒面豆腐的阿姨,排排坐画画的孩子们,小城的市民,都陶醉在温柔的夜色里。
徐徐河边风吹过,夹杂着浓烈的烟火味,孜然与肉的碰撞,真是让人难以抵抗。满腹火锅炖肉还未消化的我们,又被香气迷着到小屋子里寻了三大盘豪气烤肉和两打零度啤酒吃。
次日的早晨由豆浆和小笼包唤醒,而后又在去往九阡镇摇晃的巴士中昏睡。
九阡,水话译作“九仙”,九位仙女,撒下了灵气,守护着如诗如画的九阡。大包小包在九阡的水各大寨下了车,又轰隆隆地穿过寨子,一条小路直通向我们蜗居的小屋。在这小屋里,我们吃了好多顿的火锅。
冬日里,又恰好遇上水族的端年,家家户户都是一锅端上桌,再摆上土猪肉、血肠、野生菌、糯米饭和花生米。身后挂着刚宰的牛肉,血淋淋的一副剖尸现场,真豪放啊。
水族的端年过得隆重,一顿饭可远不止一顿饭,到一家吃饭,还要到主人各个兄弟家吃饭。厨房里像有吃不尽的美食,陆陆续续地端出来。当然,还少不了我们心惊胆战的九阡酒,不会喝酒的人遇上了很会劝酒的人,便是每一顿饭都吃得晕乎乎的。
有趣的是后来我们为了不被灌醉,常常喝完一杯酒,或是都还没喝完,就赶紧用王老吉满上假装是酒。桌子底下都是慌忙在添“酒”,敬酒时就爽快地干了。
村民都太热情了,偶尔路过门口就被拉进去涮个肉喝杯酒。
进去时还是个白面书生,出来就是个红脸的酒鬼,这大概是我在这场散步里遇到最怪的事了。
还有一样怪事,是九阡的布。
我们到的寨子里,房子上都晾了几条长长的布,蓝的黑的,飘在风中。九阡的水族服装不同于其余地方鲜艳,据说是为了纪念潘新简。他镇守此地与清廷反抗,最后惨遭杀害。九阡人们为了纪念他,服饰都是统一的蓝靛色。
每日清晨,房子外的池塘边传来唰唰的洗布声,布甩出去,激起水花。一条布来来回回,洗了数不清的次数。还有门前咚咚捶布的声音,木棒将染料敲均匀,渗到布的每一丝线上。一条布,经过了世代的传承,在灵巧的双手上变化多端。
水族过得最隆重的是卯节和端节,依据地方的不同,过的节不同,时间也有所区别。每年的日期不是固定的,由巫师算好日子,再各村通知,庆祝如汉族的春节一样隆重。
每年这个时候,水族人都会从各地的工作中赶回来,吃团圆饭,喝团团酒,唱水歌。唱水歌是从前青年男女以歌会友,以歌传情的传统,男女双方将想说的话现编成歌,唱给对方,以此来了解彼此心意。
如今听水歌项目仍然如火如荼,但多是凑热闹的时候。传统的水歌项目似乎都不太吸引人了,曲子从音箱出来,绕着整个坡响。大家似乎对新的项目更感兴趣,都围在池塘旁看刺骨严寒的捉鸭子,或到烧烤档撸串串。
日新月异的世界里,传统渐渐失去了吸引力,新旧交替。
但不变的是,家人朋友围坐在圆桌前,乳白热气腾腾升起,和着醇香浓烈的酒一口下肚时,所有心酸苦楚都能在此刻找到安慰。
人们于节日的热情与执着,终究是对家人朋友的珍惜与对生活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