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有光】
西方经济学的课堂上,惯于迟到的我从后门偷偷溜进去。坐定却发现讲台上换了面孔。
“同学们,牛老师休产假,之后的课程由我来带。我叫周清俊,L大研究生毕业。”
声如洪钟,黑板上书写着他的姓名,一笔一划,亦是遒劲有力。我听到教室中部有女生发出“好帅啊”的惊叹,不由得坐的端正了些,也装模作样翻开课本,把他的姓名写在了扉页。
周清俊,名字真好听,结构真好看。
不知是因为他声音好听,还是他确实把课程梳理的娓娓动人。以往在牛老师课堂上经常一睡不醒的我,这次竟然聚精会神听了一个多小时,并且全都听懂了。
下课后,有几个女生围到他的身边。手里虽捧着课本,可我一眼就看出她们的醉翁之意。
也是,面对如此优秀的青年才俊,哪会有正值妙龄的女子不动心呢?
新一周他的课上,我没再迟到,早早地挑了前排中间的位置坐定。
然而春困季节,又排课在下午,教室里免不了被昏昏欲睡的气息所笼罩。我仍打起精神用肘部支起脑袋,环顾四周,却早有周公迷乱了其他人的精神。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放下手中的粉笔,拍了拍手。
“你们困了吗?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多媒体自带的扬声器效果不错,许多人瞬间清醒,全班的目光聚集在他的脸上。
那是我听过的,最为动听的《红玫瑰》清唱。
周清俊迅速成为女生宿舍的夜谈焦点,早有好事者打听出他的籍贯年龄家庭背景以及是否单身。姑娘们打赌谁能最先让他爱上,我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竟自告奋勇承下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赌注就是,他,周清俊。
我一定是早已对他心动,在某时某刻吧。
又一堂课下,我拿着课本去问他题。那天我特意穿了大红色的裙子,化了淡淡的眉眼,扎起了长发,一切按照他喜欢的乖女孩的模样进行装扮。我感觉得出来,他看到我一刹那时眼中的惊喜,和他为我讲题时语气中略略的欢愉。
题目讲完,我微微颔首:“老师,方便留下您的手机号吗,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好问您。”
然后又装模作样在包里一阵寻找:“哎呀,今天上课忘记带手机了。老师要不我把我手机号留给您吧,您给我打一个,我回去看到未接来电就知道是您的了。”
报出自己的号码后,我看着他拨出去,之后存到自己的电话薄。他的手指一字一字敲出我的名字:李—欣—阳。
回到宿舍,向舍友炫耀自己的战果。我可能是班上第一个让周清俊记住姓名电话的女生吧,她们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我却越来越想忘记这是一场赌注,越来越想把自己那颗澎湃跳动的心捧到他面前说:“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爱上那朵红玫瑰】
又是一堂课下,我收拾课件准备离开,一位穿红裙子的姑娘走向我。
高挑的个子,清纯的面容,恍然回到大学时代,眼前出现的像是我的初恋。
她是来问我题目的。我收了收思绪,专注于课本为她讲解。
后来又留了电话号码,原来这个美丽而又好学的姑娘,名叫李欣阳。
教的班级太多,一时间许多人的姓名和脸,我还无法对号入座。
然而这位留下电话号码给我的姑娘的脸,却在无眠的深夜里令我浮想联翩。
上课时,我能看到李欣阳追逐的目光。她坐在第一排正中央,身上不是耀眼的红裙就是干净的白裙。她总是用雪白的胳膊撑着脑袋,微微侧着头,偶尔与她对视,我能感觉得到心里一阵电流经过,连讲课的节奏都有些不镇定了。
是有多久没动心了呢?竟然折服在一个小丫头手上。
期中考试后,李欣阳成绩不错。我出于一己私心调换了课代表,收发西方经济学课后作业的任务落在了李欣阳肩上。
班上人数不少,总有同学帮她一起把作业本抱到我办公室,好几次我都能看到她眼中的欲言又止。
我似乎越来越无法按捺自己的心,一面暗暗哂笑二十八岁的自己还想着勾搭十九岁的女学生是老牛吃嫩草,一面又有个声音鼓励着:爱情来了,分什么年龄身份。
而且我深信自己的第六感,她一定也对我有感觉。
我开始发短信给她,无关爱情。从需求、供给与均衡价格的算法,到今天阳光很好天朗气清之类的闲话。她很少秒回,手机屏幕总是在我盯到变黑许久之后突然亮起。她不躲闪,上课仍然坐在前排,眼睛追随着我,时而点头示意。这让我感觉很心安。
了解一个学生的生日并不困难。我从教务系统中调出了她的资料,得知她的生日就在即将到来的下个周末。那日春光正好,我买了蛋糕,心想约她一起出来过个生日,便拨出了那串号码。
是的,我准备向她表白了。
电话那头很是嘈杂。我似乎忘了她还有自己的朋友圈子,手中的蛋糕一瞬间有些沉甸甸的。然而表白的话语压在喉头,不吐不快。在一句不痛不痒的“祝你生日快乐”之后,我终于鼓足勇气轻言:“李欣阳,做我女朋友吧,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这边太吵了我听不见!”
“我说,李欣阳,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我提高了声音,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喊出自己的爱。
电话那头突然一片死寂,连背景的喧嚣也消失了。
终于听到她说:“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要爱,要逾矩】
我和朋友开生日趴,热闹无限放大。她们笑话我勾引周清俊计划的失败,我却固执地和她们打一个赌。
我就是有这种自信。我敢肯定,他一定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他也一定会给我打这通祝福或是表白的电话。
果然,电话响了。我要她们不动声色:“如果他表白,我会开免提的。”
果不其然。在他第二遍说出“我喜欢你”的时候,全场的朋友都听到了。他们关掉了音乐安安静静等我答应他,挂掉电话后,谁也没有先说话。
一个女生拍拍我的肩:“李欣阳,还是你赢了。”
我成功打赢了这个赌,与周清俊成为了男女朋友。
可是,我回过头时,突然看到了人群当中,陈昊的脸。
陈昊是我的男朋友。哦,不是,前男友。自从我开始费尽心思吸引周清俊注意时,我便不再想和陈昊继续下去了。
在我看来,陈昊浑身都是毛病:懒散,才疏学浅,坐井观天。况且他暴戾的脾气也实在让我忍无可忍。
我和他说了分手,他没同意。不过此后,我们彼此都极少联系对方。这次生日趴,不知是谁通知了陈昊,他竟然混在人群中一起过来,而我却没有及时赶他走。
陈昊的脸扭曲着,他一步步走近我:“李欣阳,你和我分手,就TM是因为这个男的,是不是?”
“少一天嘴里不干不净的!他是我们专业课的老师,比你强太多。”
“哟,李欣阳,你口味挺重啊,师生恋也想搞!”旁边有人拉着陈昊,他甩开了,“李欣阳,我不打女人,但是我得让你知道,讲台上的白面书生,可算不了爷们!”
这个生日趴,在万分尴尬的气氛中结束。
学校似乎有规定,禁止师生恋。
但我们偏偏都是藐视规矩的人。
周清俊才华横溢,我成绩又是极好,在阳光下牵手同行,也就被所谓的管理人员们姑且无视了。
周清俊大我九岁,对我亦兄亦师亦友。与他在一起后,我全身心被他沉稳的爱情包裹,常常忘记了之前打的赌,忘记了他是我的“战利品”。
期末考试前,我生了一场大病。
当别人在走廊中大声背诵,在自习室里奋笔疾书。我却只能挂着液体,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何谈去考试呢?
周清俊最是焦急。他帮我煮粥,喂我吃药,跑上跑下帮我申请缓考证明。他推掉了监考的任务,一有空就在医院里陪着我。
对于其他课程的缓考,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对于周清俊讲授的西方经济学,我学的出奇的好,想到由此错失考试机会,不能在他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我只恨这病来的不是时候。
而周清俊抚着我的发,说:“我知道你的实力,你要安心养病,别想太多。”
可是,下个学期,我们班就没有你带的课了啊。
【总有一次奋不顾身】
一个暑假过去,我被学校安排继续带大三的专业课。李欣阳升入大四,学校安排实习。她每日奔波于实习单位和学校之间,我们见面的时间少的可怜。
一天下课后,我被人拦在教室门口。
他说他叫陈昊,是欣阳的前男友,同样也是大四的一名学生。他指责我没有师德勾引女学生,害得欣阳与他分手。
“周清俊是吧,你别以为你是老师,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
欣阳从未向我提起这样一个人。今日这突如其来气势汹汹的挑衅,让我心头微微一愣。
也是,如欣阳这般面容姣好的姑娘,此前怎么可能没有过几段纠缠不清的情债呢。
我也曾走过大学,也做过辅导员,明白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需要的不过是一场能证明自己实力的表演。
那就来吧,生疏了功夫的腿脚,似乎也好久没活动了。
我受了点伤,没敢告诉欣阳。然而事情太大,早有好事的同学放出消息让她听见。欣阳一边帮我涂药水,一边自责:“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看上那个渣男。”
似乎我也是过于冲动了吧。当冰凉的碘酒触到皮肉上的伤口,仍有一丝丝疼痛。
然而我内心是欢喜的,为了捍卫我喜欢的女孩,能够又一次重返二十岁时的冲动不羁,身体里被讲台桎梏的细胞,似乎鲜活了许多。
再看看身边为我焦急的欣阳,她多么美好,多么值得我为了她而不管不顾。
【当桅杆出现裂痕】
我正在上班,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是李欣阳吧?我警告你离周清俊远一点!”对面是个女声,气势汹汹。
我可不是包子,立刻反唇相讥:“你是谁啊。周清俊是我男朋友,你凭什么要我离他远一点?”
“呵呵,男朋友?他不过是你打赌的战利品罢了。他那么爱你,你又为他付出过什么?如果你识相的话,尽快离开他,不然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对方挂了电话。
下班回去,和周清俊一起吃晚饭。他看我的眼神与以往不同,似乎有话想说。
“欣阳,你是真心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吗?”饭毕,周清俊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我笑了,这女人效率果然很高。这么快就把过去的那些事情抖搂给他了。
我承认,在一起之前我是使过手段,然而当我终于收敛性情,全心全意想去好好爱的时候,却受到了这样的飞短流长。
我没有隐瞒,将之前的赌注一五一十告诉了周清俊。他口中诺诺,说着不介意。
我怎么可能相信他是真的不介意呢。
相熟的学妹告诉我,周清俊在课堂上很少微笑了。
而与此同时,班里有一个女生自告奋勇作他的课代表,每天穿着红裙子晃来晃去,上课前还会贴心地帮他泡一杯热茶。
她的一切行动,周清俊都看在眼里。然而他并不制止,任由她去。
“学姐,这可是东施效颦啊!你得好好整整她才行。”学妹义愤填膺。
我摆摆手,算了,由他去吧。
快要毕业了,我没闲工夫去招惹是非。况且我分明感觉得到,周清俊和我之间的未来,越来越渺茫了。
【船开走了,你也走了】
毕业前的气氛,有些压抑,有些凝重。
我和李欣阳之间的感情,如同雷雨前闷热的空气一样,只等其中一方主动,用针戳破。
九岁的年龄差,即将异地的生活,两人身边无穷尽的诱惑,加之我一直没有解开的心结。每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都能成为压死骆驼的那一根稻草。
那天,我帮李欣阳从宿舍搬下来东西,她在校门口对我说了分手,我没做挽留。
远处的跳蚤市场上,不知谁搬了音箱,音质不好,一首并不算应景的《红玫瑰》在广袤天庭里嘶吼。
昨天拍毕业照时,她还曾亲昵地挽住我的手。今日毕业,她离我而去,我伸手一抓,只有周边闷热的空气。
她越走越远,我眼前似乎又出现了第一次见她的画面。
那个捧着课本的红裙子姑娘,你现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