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红色衣服的男人和女人

  天气很热的时候,女人带男人到了另一个城市,男人脑子有点毛病,个子却像个山一样,女人身体长得矮小瘦弱,像从十岁就停止了发育。女人想,她这辈子也就只能如此了。

  街上很热闹,马路很宽,很长,一眼望过去,路旁边的都是店铺,房屋,路上的都是轿车和刺眼的阳光。女人走的很快,男人的左脚肿了一个大疮,这让他走的很艰难,女人走一段路都会扭头看看男人,男人穿的衣服很扎眼,是那种很鲜艳的红色,这让女人可以很容易就看到他。

  女人把放在背后的包移到胸前,双手紧紧的抓住,此时,她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男人却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她边擦掉额头的汗珠,边弯腰脱下鞋子,揉着红肿的脚,过了一会,她站起来,站到路边的花台上,极力的朝远方看去,在杂乱的车辆中,她的男人时而出现,时而被更高大的男人挡住,但她能看到那一抹鲜艳的红色在逐渐而又艰难的前行,她的心里就是高兴的。女人重新坐下来,把鞋子穿上,掏出包里的钱,一张一张仔细的数着,借以打发等待的无聊时光。

  此间,她注意到,在离她不远处,有一个陌生的青年正依靠在一辆自行车上,偷偷地看她,女人很害怕,慌忙的把钱塞进包里,扭回头看向马路的另一边,她额头的汗珠滴在地上,滴在自己的影子上,慢慢融进水泥台上,女人把包紧紧地裹进自己的肚子里,恨不得整个身体压上去。她偷偷的半扭头看向自己的背后,那个人坐在了自行车上,右手扶着旁边的一棵树,女人重新站起来,不敢抬头的半跑起来,去迎向自己的男人,此时此刻,她觉得世界上也只有那个傻男人会保护自己。

  她不敢回头看,只是不停地跑着,可她的男人却不见了踪影,和她迎头走着的人太多了,太高大了,她只看见在她面前的都是五颜六色的衣服,只有抬头才能看见这些陌生人的脸,而等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男人的时候,刚刚的焦虑和恐慌却突然消失的毫无踪影,她的男人坐在一家饭店门口,正嘴角淌着哈喇子,打着瞌睡,她生气的在男人的头上狠狠的用拳头砸了一下,男人猛地惊醒,几乎倒在台阶上,看到站在眼前的女人,男人才像想起了什么,嘴里不清不楚的说着什么,很明显他是在解释。

  那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此时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可他听不清这一段对话,只是看着女人的表情和手势,他知道,女人此时很生气,这一场争吵持续了有十分钟,偶尔经过这里的人都会好奇的瞄一下这对像夫妻的乞丐,而后,一笑了之。

  后来,年轻人看到,女人怒气冲冲的横穿马路,根本不管疾驰的汽车,还好开车的司机们都及时刹住了车,女人过了马路,回头看男人没有跟过来,就指着男人说了一句话,年轻人听到了这句话,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并不是本地的话。

  男人站在马路的这边,细细的望着,看着女人的背影远去。年轻人骑上自行车,到了十字路口,也穿过了马路,快速的朝女人的方向飞去,他的心里不知怎么的,很害怕他们两个就这样失去了联系,互相把彼此丢失在这个车水马龙的大城市,所以,他骑得很快,以至于赶在了女人的前面,等他四处焦急的寻找那件同样鲜红的衣服时,女人被人从旁边的店铺里赶了出来,她一脚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险些摔倒,等她的眼神和年轻人寻找的眼神相遇的时候,年轻人的内心里突然像火山喷发了一样,可他随机若无其事的骑上车,假装不停地向前方驶去。

  年轻人转了一个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此时,他的额头浸满了汗珠,夏天的阳光太过毒烈,柏油路上飘起了一股像雾气一般的东西,洒水车终于忍不住从远方慢悠悠的驶过来了,年轻人焦躁的心似乎得到了一丝滋润。他回头看向那个男人,他一瘸一拐的走着,嘴里不停的说着,丝毫不管炎热的天气,等男人经过他的身旁的时候,他看到男人在哭,像一个走丢了的小孩子一样,还时不时的回头看向那个分别的地方,他的脊背微微隆起,一件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体上,一阵凉风吹过,像吹起一件晾晒的床单。年轻人把一瓶矿泉水浇在自己发烫的头上,这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侧脸看向年轻人,一双眼睛里像填满了沙土,土黄色的脸皮像刚出锅的炸鸡翅。

  年轻人慌忙抬起头,假装拨弄自己凌乱的头发。看到这双眼睛,年轻人就感到胸膛上被压了一座山一样喘不过气,他看着男人慢慢的走出自己的视野,直到十字路口,在等待绿灯的人群中,男人光明正大的走向对面,像根本没看到红绿灯的存在,年轻人看着这一切,在心里为他深深的捏了把汗。

  年轻人想骑车跟上去,他想他必须要知道男人将要去的地方,这像变成了他不能不做的使命,说着,他跟了上去,只是到路口的时候正赶上红灯,年轻人心急如焚的等待着,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决不能让男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男人进了一家店铺,里面的小朋友给了他一些东西,年轻人远远的看到,男人深深的向那家主人鞠了一个躬,而后,他又去了一家饭店,店主人是个矮胖的男人,给了他一碗不知道什么饭,用袋子装好给他,男人依旧鞠了一个躬,就这样,年轻人看到,男人挨着挨的进店铺,出来的时候手里总会有一些东西,甚至还会有小朋友的玩具。

  年轻人调转车头,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他把车子停在那棵树旁,想去买一瓶水,寻找商店的时候,就又看到了女人,她站在马路的那边,神色慌张,不停地看着马路,年轻人想告诉她要走红绿灯,可他喉咙发不出声音,他的手举不起来,他无能为力。

  女人等了有五分钟,终于过来了马路这边,她看向四周,找寻着男人的踪影,可她什么都找不到,在她眼前的所有颜色让她晕头转向,她可能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朝着正确的方向走去。

  直到十字路口,她再一次迟疑了,年轻人跟在她的不远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女人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她抬头第一次注意到天上的太阳,不自觉的用手遮住了双眼,刺眼的阳光把她的脸照的很亮,很白,若不注意她的衣装,真的很觉得她是个衣食无忧的人在享受着暖阳。

  年轻人眯着眼,长久的注视让他的眼睛很不适应。女人继而穿过了马路,这次,她看到了绿灯,她像预示的那样安全的走到路对面,坐在一个石凳上,却突然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她的男人究竟去了哪里,好像他真的就这样消失在这个地方,又好像,他从未来过。女人把头深深的低下去,埋在自己的双腿间,许久,许久,年轻人仔细观察,才知道,原来她在低着头打电话,如果不仔细看,就觉得她像在哭泣。

  她始终没抬起头,这个动作一直持续了有十分钟,其间年轻人看到女人是哭了的,只是她不敢哭出声音来,只任凭泪水静静的滴在地板上。年轻人骑着车不经意的经过她的身旁,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瞬间,就朝着男人的方向驶去。

  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年轻人迎面遇到了男人,他还是老样子,走路一瘸一拐的,只是脸上没有了眼泪,男人一眼都没有看年轻人,两人默默地过去,可年轻人的心里却炸开了花,他停下车,看着男人的背影在阳光下远去。

  等年轻人回到路口的时候,女人和男人已经走到了一起,他们还是像赶刚来的时候那样,女人走在前面,男人傻呵呵的跟在后面,时不时的女人会回过头看看男人,脸上带着阳光的姿态。

  年轻人拿出手机给他们照了一张背影像,回到学校的第二天,年轻人写了一篇文章,名字叫,红色衣服的男人和女人,在想这个题目的时候,他仍然不知道,那一男一女究竟是夫妻还是朋友,不过,这个问题他很快释然了,因为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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