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在迷迷糊糊中爬起床，看到洗手间的角落长了一棵巨大的绿萝，它的叶子有一张毛巾那么大，枝条有碗那么粗，它的根扎进瓷砖中，把地面撑开了许多裂缝，它的枝叶沿着墙面延伸到房顶和窗外。
一只浅黄色的蜻蜓从窗外飞了进来，停在绿萝的一片叶子上。
蜻蜓把它的脚尖扎入到叶子中，稳稳地立住了，过了一会儿，它从脚开始变绿，然后绿色蔓延到全身和翅膀，最终整个都是绿色了。
我走过去用手碰了一下这只蜻蜓，发现它已经变成了植物的质地，成为这棵绿萝的一体了。
我吓得连忙把手缩回来，生怕自己也变成植物。
我要除掉这棵不详之物，于是到厨房拿了把菜刀就往它枝身上砍。
可是菜刀一碰到它，立即也变成了绿色。
我找来一些废纸堆在它根部周围，用火点燃，整棵绿萝像浇了汽油一般瞬间淹没在火海里。
我大惊失色，这火比我想象中燃得迅猛，生怕它把整个屋子烧掉。
我立马把洗手间里面的花洒打开，朝火喷去，可是越喷火势却越大，仿佛我喷的不是水而是汽油。
大火沿着天花板蔓延开去，很快把整个屋子都吞噬，我的书、笔记、电脑、玩具，连同我自己统统淹没在火海中。
就在我陷入绝望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候，才发现这火没有浓烟，也没有热浪。
我站在大火中间反而觉得很温暖很舒服。
但我的身体从脚开始往上变得僵硬，并且连同火焰一起逐渐变成绿色。
该来的还是来了。我知道自己将与那只蜻蜓拥有相同的命运。
我终究逃不过死亡。
我看着包裹着我身体的绿色火焰，居然能看到火焰清晰的形态和纹理，犹如一件晶莹剔透又有无限细节的琉璃工艺品。
我挺直胸脯、把手自然下垂，希望摆出一个优雅的姿态，日后我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不至于显得太狼狈。
绿色延伸到我的胸脯了，我感到一股从内而外的暖意，这种温暖非常熟悉，就好像出生前在母亲肚子里被无限保护的温暖。
就在我大脑被“绿化”的一瞬间，我仿佛进入了这棵绿萝的内心，感受到它每一个细胞的运动，它抓取太阳光线时的满足，它吸收泥土中的水份和营养的舒畅，还有它一动不动安然接受任何加身于它的际遇的豁达。
终于我也变成了一棵植物。
一动不动。
除了意识还在流动，一切都静止了。
我的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已消失，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感觉不到周围的任何事物。
世界成为了一个只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黑洞。
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照在我的叶子上，我接纳着一个个光子进入我的身体，从光子中我感知到了太阳的脉搏，从太阳的脉搏中我感知到了宇宙的能量。
在宇宙中我感受到了另一个意识存在。
这感觉很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
我就是那棵绿萝啊。这个意识告诉我。
你为什么要毁灭我？我问。
不是我毁灭你，是你想毁灭我。它说。
因为你威胁到我了。
威胁你的不是我，是你的恐惧。
恐惧是自我保护的本能。
你恐惧什么？
恐惧死亡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你现在死了吗？
我……
你既不是死了、也不是活着，你只是存在着；我既不是与你为敌、也不是与你为友，生命本来就是一体。
我瞬间被这个意念拉入到无限之中并昏睡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眼，屋里一切如常。
一只黄色的蜻蜓从窗外略过。
洗手间窗台上的绿萝，叶子在阳光下晶莹透亮。
（完）
2018年2月2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