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好!麻烦请让手机处于关闭状态。”
当空中小姐走到李木子跟前提醒她关上手机时,她正乐此不疲对着舷窗外的云不停地拍照。
“看吧,一点素质都没有!”坐在旁边的杨开海指责她说到。
李木子难为情地耸了下肩膀,冲着杨开海傻乐,于是赶忙把手机收回来,长按按钮,关了机。
机舱不时响起乘客呼叫服务的叮咚声。伴随着舱内空调和机身发动机的巨大轰鸣声,李木子塞上耳机,调整好座椅,又寻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坐姿,决定剩下两个小时要好好睡上一觉。
她闭上眼睛,但不知是不是登机前那一大杯星巴克Latte的缘故,确实困,可就是睡不着。她想起一些很庸俗的形容:比如,怀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比如,心里像揣着一条小蛇,等等。是的,她兴奋,准确说有些亢奋。这是她第一次去广州。和杨开海第一次去广州。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二次旅行。上一次,是跨年,也是南下的飞机,目的地,是海南三亚。
神的孩子全跳舞。
当李木子第一次看见这句话时,就觉得这句话熟悉极了。
是,这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一本短篇小说集的书名。但,她觉得这句话是他自己的。
每一次开心时,她觉得自己就在跳舞。虽然身体并没有实际舞动,但内心,一直在蹦跶地跳着。但说起实际年龄,她早就告别孩子的年龄了,就连青年也算不上。一个即将奔四的“中年女人”,还保有一颗少女心,也真是让杨开海哭笑不得。
“等以后我红了,我要比许晴还矫情。”李木子一边看着综艺节目《花儿与少年》,一边对杨开海说到。
“我看不用红,现在就挺矫情的。”杨开海说完这句话,咯咯笑得收不住,跟吃了疯人果似的。李木子白了他一眼,伸出脚丫子就是一脚。杨开海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继续笑。
四十三岁的杨开海在生日前,刚刚开了一家甜品店。这是他送给自己的一份生日礼物。李木子在一家报纸副刊做编辑,平时除了半月一次的选题会,无需坐班。于是俩人订好了南下广州的机票,去看歌坛一位常青树歌手的演唱会。
此时,飞机已平稳飞行在云层上。李木子第一次坐飞机是2009年。那时她作为报社新人,要前往四川成都附近一个小镇做采访。她第一次坐飞机,就爱上了飞行。素日,包里会塞着笔记本和书籍。想起什么,就马上记下来。那时还没有智能手机,不能像现在这样如此方便把话录下来。再者,她一直觉得对着手机说话很奇怪。一,她不是艺术家,不是歌手,不需要把创作灵感记下来;二,她又不是DJ,不是贩卖声音的人,不需要随时随地收集各种声音素材。然而她喜欢写,这也是她毕业后一直保有的习惯。
“让自己年轻,虚荣点说,起码看上去年轻,就应该多读书。”这是李木子的一个结论。他也经常对杨开海说到这个“观点”。
“是,是,是。读书,多读书。”杨开海拿她也没辙,就顺着她说。
“就是得多读书嘛!书生气,多么可贵啊!真的……”李木子说。
“真的。我也没说是假的啊。”每次杨开海说完,几乎都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喜欢她的纯真,觉得她眼神中有难得的成年人其实不该有的干净。而她也喜欢他的简单,一个做了十多年食品销售的男人,还有着大男孩一样的外表,并且说话直接,不拐弯抹角,但眼神中有犀利的东西,让她想起“相由心生”这四个字的同时,又觉得有很强烈的安全感。
两个人在一起,要的就是无需多言与猜忌的安全感。尤其在这个滚滚红尘浪滔天的现实世界里,在充满无数诱惑与变数的世界里,一份适宜的安全感,一份无论做着什么事但都记惦家里的一颗心,是多么的重要与难得。
爱,恋爱,是需要相同对手的。这句话,李木子反反复复不知在日记中写下了多少回。她的意思是,爱一个人时,就像是伸出自己的一只手,需要那个意会的另一半,伸出他的另外一只手,跟自己击掌共鸣。
每当李木子啰里啰嗦写了半天,或是解释了半天,都抵不过杨开海一句简短的概括。他说,不就是孤掌难鸣吗?!
没错。孤掌难鸣。
李木子很庆幸,在人生就要奔四时,终于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另一半。要知道,我们,每个人,为了爱,付出了多么惨重而不知从何说起的代价。
这份沉重的代价,一定是伴随着某种人生旅途中巨大的失去。一定要死要活过,一定觉得天塌了、过不下去了,一定说过“再也不相信爱”这样的话过。每一个那个以为是最后一个爱人的阶段,兴致冲冲,甚至信誓旦旦以死捍卫爱,但走着走着,就分道扬镳,就各自天涯。
作啊,无尽的作啊。
说着珍惜的话,却做着就那么凑合过的行为。
李木子很欣慰在自己即将中年时,在经历一些不成熟的恋爱后,以一个很稳妥的心,来接纳、呵护与杨开海的这份感情。
叙事两个人都曾受过伤害,或者说差不多的经历,才让彼此懂得什么对于彼此是重要的吧。
一些话,即便不说出口,眼睛也会自己说出来。
木子与开海就是这样的一对。
有时在深夜,木子突然醒过来,看见酣睡的开海,四仰八叉像个男孩睡在自己身边,会不小心流下眼泪。没有什么比这样更美的画面。有多少已然结婚的夫妻,同床异梦。又有多少情侣,在外面各自玩耍着。
两颗心,不需要栓,不需要系,就自自然然在一起,紧紧地在一起。
木子特别讨厌开海身边一些朋友的观点。说,俩人在一起,应该像放风筝一样,紧了,松松线;松了,再往回拽拽。要么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难免视觉疲劳,要避免俩人经常在一起,多跟朋友聚聚会,甚至暗示她玩玩网上的一些“换 ”之类的游戏。她对此鄙视至极。甚至跟他们翻脸,绝交。
她的观点,人生在世,人与人之间,无非交好、交恶。她不是大圣人,只是一个平凡不能再平凡的人,对于爱,有着外人看上去有些夸张的深情。巨蟹座的她,恋家。恨不得一下班,就马上回到家。有时她想拥有乾坤大挪移这样的神功,能够不必浪费路上回家那点时间。朝夕相处,过小日子,是她一直的内心期许。她被他的朋友提醒:要这样下去,你们的感情会有危机,是迟早的事。但木子不以为然。她经历过太多黑暗如深渊的苦恋,无疾而终也好,最后不知所以被现实打败也罢,总之是经历太多太多。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开海自信。她相信,这是她先前谈了所有恋爱后,老天最终送给她的一份福报。
“飞机在云端上飞。”木子在一个猫做封面的方形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她最终还是没有睡觉,而是放下小桌板,一直若有所思;突然又兴奋时,就忍不住三番五次,将鼻子和额头顶在玻璃上,凝视窗外的云。
云如岛屿,堆叠在蓝得不真实的天空。天的颜色是透亮的蓝,怎么形容呢?……应该说,是某种不存在色谱里的蓝。视觉看上去,好像如薄翼般,是能呼吸的。
所以,这也是她忍不住偷偷打开手机,不停拍下变换形状云的原因。
云,仿佛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阶梯,如果碰上大面积一直延伸到没有边界的云团,她就会想,在另外一边,或许真的会有另外一个世界也说不定。
就这样,伴随着发动机持续的轰鸣,一路想着,一路写着。
当飞机准点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她知道,她和开海的旅行,就要开始了。
(鲍磊,2015年6月底至7月初创作的一篇小说,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