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的梦想是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然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在大城市扎根下来。
这对很多女孩子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对于香草,这简直就是奢望。
香草家很穷,不光穷,还重男轻女。所以香草初中毕业就告别了学校,每天不是背着大大的背篓割草,就是围着灶边锅台做一家人的饭。
香草在日复一日的劳碌中渐渐明白,穷人家的孩子,想要改变命运真的不容易。但她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过去,她总觉得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
十七岁那年,香草的一个亲戚在南方开饭店,问她有没有兴趣去做服务员。
香草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广州,光是听名字,就可以让她激动得睡不着了。
香草她妈破天荒地给她买了两件新衣服,煮了十来个鸡蛋让她路上吃。
那是香草第一次坐火车,跟她同去的还有村里的几个女孩子。二十多个小时的坐票,因为心里填满了对新生活的期待和想象,她们一点都没有觉得疲惫。
饭店的活不算轻松,但香草觉得比从前好多了,至少不会被风吹日晒。饭虽然吃得晚,可好歹比家里丰盛。香草渐渐变得白净了,也不那么瘦弱了。
时间长了,香草也认识了一些熟客,上菜的时候会多说两句。也有人跟香草开玩笑,说要给她介绍男朋友。
有一个男人不常来,但香草对他印象深刻。每次来他都带着个女孩,点一大桌子菜。那个女孩穿漂亮的裙子,每样菜挑挑拣拣吃两口。男人总是好脾气地笑,眼神里都是宠溺。
突然有一天,男人一个人来的。他要了菜,还要了酒。别的客人都吃完走了,他还在一个人自斟自饮。
香草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忍不住过去说:“先生,酒喝多了伤身体。”
他抬头看了一眼香草,说:“我知道,谢谢你,小姑娘。”
后来领班叫香草去拿个东西,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男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轮休的时候,一起的小姐妹通常是去附近的网吧看电视剧打发时间。香草从来不去。她总是带着面包和水,坐车去图书馆待一天。
香草喜欢看各种各样的故事,言情的、恐怖的、推理的、悬疑的……书里的世界真是多彩,香草轻易就沉迷其中。
有天香草找好书回座位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她忙着说对不起,抬起头发现对方竟是在饭店喝酒的那个男人,于是又说,好巧。
男人执意要请香草吃饭。他说一般的服务员都恨不得客人多要几瓶酒,只有她跟他说喝多了伤身体,就冲这他也应该感谢她。
香草没有拒绝。这个男人的话听起来很舒服,香草莫名有一种亲切感。
就是那天,香草知道了男人的名字,陈逸涛。跟他一起去饭店的女孩是他的女儿。他几年前离了婚,女儿跟前妻,他一个月可以见一次。喝酒那天,前妻带着女儿出国了,想见面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香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陈逸涛。可是什么都不说又有些尴尬,于是香草开始说起自己来广州之前的生活。她给陈逸涛看右手的食指,因为长期拿剪刀和火钳,上面有厚厚的茧子。
陈逸涛的眼睛里面有心疼,他说:“你是个好姑娘,值得更好的生活。”
香草当然也想过更好的生活。可是,她无能为力。
分别的时候,陈逸涛给了香草一张名片。他说,如果需要帮忙,可以联系我。
香草郑重其事地接过名片,看了看装进包里。那上面有三个黑色的字,总经理。
有个姓杨的厨师追求香草,明里暗里对她好。
小姐妹都劝香草答应。
这个说,杨大厨长得挺精干的,侧面看有点像那个演电影的明星。
那个说,他工资也挺高,一个月三千多块呢。
香草不肯答应。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三千多块的工资有什么用,他还不是一样住在员工宿舍里。
和他在一起,香草轻易就能想到以后的日子。打几年工攒一些钱,回到老家结婚生子,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走出乡村。
不,这不是香草想要的生活。
被拒绝之后,厨师开始为难香草。香草接待的客人点了菜,他总是迟迟不做,害得香草被客人骂。厨师也是老板的亲戚,香草不想老板为难,所以什么都没说。
有天的客人比较暴躁,催了几次还没有上菜,气得把碗碟都砸了。香草被领班狠狠说了一通,还扣了当月的奖金。
香草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却又不敢一走了之。工作了两三年,她并没有存下多少钱。当初亲戚带她出来,她爸妈的条件是把每个月工资的一大半直接打给他们。香草拿到手的,只有一小部分。
香草想要跳槽,可是如果继续做服务员,她没法跟亲戚交代。香草想了好几天,然后就想到了陈逸涛。
香草找出名片,按照上面的号码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听见香草的声音陈逸涛挺高兴,他说:“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
香草其实并不确定陈逸涛会帮她,但她打算试试,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你认识的人多,可以帮我找份工作吗?做保姆也行的,我不挑剔。”
其实,保姆是香草能想到的最好工作,因为管吃管住。
陈逸涛果然神通广大,他说刚好他一个客户在找保姆。要求不是太高,做做饭打扫一下卫生就行,但要手脚干净,干活麻利。他还说,相信香草可以胜任。
陈逸涛做事很有效率,第二天就安排了香草跟雇主见面,谈好了条件。
香草从饭店辞了职。因为勤快,话少,香草深得雇主喜爱,两年间给她加了三次工资。其间在陈逸涛的建议下,香草抽空去学了电脑操作。之后陈逸涛找人给香草办了一张大专毕业证,将她招进公司做文员。
虽说是最基础的工作,但香草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质的变化。在写字楼上班,说出去比服务员或者保姆好听多了。
陈逸涛在公司附近给香草租了房子,不大,但干净整洁。
搬家那天,香草留陈逸涛吃饭。她炒了几个菜,还开了一瓶红酒。香草知道,如果不是陈逸涛,她或许还在饭店当服务员,或许已经对厨师妥协,成了他的女朋友。总之,如果不是陈逸涛,香草不会过上这样光鲜亮丽的生活。
可是陈逸涛为什么要帮自己?他们非亲非故,他也不是什么圣人。一个男人对女人好,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图。就算陈逸涛不说,香草也应该知道。
于是这个夜晚,香草决定把自己给陈逸涛。就像武侠剧里说的那样,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借着酒劲,香草抱住了陈逸涛。她穿一条低胸的裙子,头发随意地挽起,一对珍珠耳环在灯光下晃呀晃的。
没有犹豫,陈逸涛抱起香草。
香草很紧张,她的心里有期待,也有恐惧。
陈逸涛很温柔,每一个动作都极轻,仿佛他身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易碎的瓷器。香草闭上眼睛,陈逸涛的吻落在她唇上,有淡淡的酒味。
香草就那样,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事后,陈逸涛搂着香草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最初帮你,确实是因为你让我想到我的女儿。如今我做出这样的事,你是不是在怪我?”
香草摇摇头:“这是我自愿的。”
“听我说,遇到合适的男人,一定不要错过。我比你大那么多,在一起对你不公平。”陈逸涛的声音充满怜爱。
“我觉得公平就行了。”香草挺倔强。
香草并没有安于文员的工作。她把所有的周末利用起来,学英语,学跳舞,学她觉得有用的一切东西。
她从文员做到了行政,又从行政坐到了陈逸涛助理的位置。陈逸涛带她去见客户,她可以落落大方地跟人交流。她的身上,再也看不出乡村女孩的气息。
陈逸涛并不常到香草的出租屋,他总有别的事情,香草也不多问。他来,她就和他共享一场身体的盛宴。他不来,她就看书做饭听音乐……
香草没找男朋友。倒不是刻意要为陈逸涛守着什么,而是真没遇到多么喜欢的。
有一次陈逸涛带香草去见客户,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一直用色眯眯的眼神看她。不止一次暗示,只要香草陪他一晚上,那么合同绝对没有问题。
那时公司效益不好,那个客户的订单很大,如果成了,无疑是雪中送炭。香草其实有些心动,不就是一晚上吗?大不了闭着眼睛。她知道陈逸涛的压力,知道他为了订单所做的努力,她想帮他。
在那个客户再一次用语言挑逗香草时,陈逸涛站起来,不卑不亢地说:“这笔生意,我们不做了。”然后,他就带着香草离开了。
香草不解,到手的订单,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陈逸涛说:“我怎么可以用你的身体换取合同,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
香草的心里,那一刻满满都是感动。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陈逸涛在香草心里应该是完美的。如果他愿意娶她,她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
那天香草去公司,陈逸涛没来。大家都在讨论,说陈总勾引别人的老婆,被打得进了医院。偏偏那个女人,还是董事长的弟媳。
香草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但同事说得有板有眼,很快他的私生活就被扒了个底朝天。
有人说,陈逸涛之所以离婚,就是因为出轨。有人说,陈逸涛最喜欢勾搭有夫之妇。有人说,陈逸涛之所以没有再婚,就是为了方便地跟不同的女人……
大家纷纷感叹,说陈逸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想不到是个衣冠禽兽啊。
香草起初不愿意相信,但仔细想想就知道,那些流言并不是无凭无据。每个月陈逸涛去她那里的次数有限,其他时间他在哪里呢?
香草对他的印象太好,潜意识里把他想成了一个洁身自好的男人。她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充实,所以从来没有在意他不陪她的时候,是不是在陪别的女人。
但她还是无法把他想成一个坏男人。
香草去医院看陈逸涛,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从前巴结他的那些下属,一个个都不见踪影。
看到香草,陈逸涛有些意外:“想不到你还会来看我。”
香草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她希望陈逸涛说不是,他却点了点头。
陈逸涛在香草心里的形象,就那么一下子坍塌了。她莫名感到难过,就好像丢了一件特别珍贵的东西。
她想,也许该和陈逸涛做一个了结了。
香草辞了职,每天去医院照顾陈逸涛。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只想陪他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她要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直到他痊愈。
也许在旁人眼里他很渣,可对她来说却没有那么坏。却带她过上了另外一种生活,他舍不得拿她去换订单,他抚摸她的时候总是那样轻柔……
香草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她只求无愧于心。他给了她那么多温柔,她不过是还一些回去。
以后,香草就要离开陈逸涛,自己去过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