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读,班主任黄玫破例来到教室。稀稀拉拉的读书声陆续停了下来,问好后,黄老师笑吟吟地扫视一遍大家,然后向着教室门口说:“进来吧。”
这时我们才发现教室外面站着一个留着齐额短发的女生。在我们的注目礼下,怯生生地走到黄老师身边,规规矩矩站着,然后对大家嫣然一笑,瞬间脸上便绽开两个深深的酒窝。
黄老师道:“同学们,让我们用热情的掌声欢迎李简同学来到初三一班。从此以后,李简同学就是一班这个大家庭的一员。希望大家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教室里立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胖子尤其起劲,差点就要站起来喊热烈欢迎了。我拉了下他衣角,小声道:“你货那么投入干什么?手都拍红了。打了鸡血还是兴奋剂?!”
老三扭过身来,鄙夷道:“他那点心思,全国人民谁不知道呵!”
胖子脸“腾”的一下红了:“你们懂不懂关系学。我还不是为了给铁球黄面子,免得她老人家给我们小鞋穿!想当年苏秦张仪纵横连合……”
“一边去,”我赶忙打断他,“少在孔夫子面前卖三字经。就你那级别,糊弄谁呀?你丫滴酒未沾,还想冒充醉翁?!”
黄玫咳了一声,道:“李简同学从江苏无锡转学到我们班,现在我调整下座位。吴膘!”
胖子兴奋地迅速站直,响亮的喊了一声:“到!”黄老师奇怪看了他一眼,道:“你到后排和齐小芳一桌,把座位让给李简同学。”
胖子一下子象被吸血鬼抽走了生气,两个肩膀塌了下来,抗议道:“报告铁球,不,老师黄,我和康桥同桌很愉快,已经到了不可分割的地步,请老师考虑。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棒打鸳……棒打……好朋友啊!”
黄玫脸一下板了起来。在她积威之下,胖子还是挺怕的。只好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走到后排,恨恨地对偷着笑的齐小芳道:“等会就和你划分桌子!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告诉你,休想我借给你半块橡皮!”
齐小芳一撇嘴,谁稀罕啊!不知是指橡皮还是你这个同桌。对伶牙俐齿的齐小芳,胖子单打独斗,一点胜算都没有,只好生闷气。
转眼间,两个月光阴已静静地流走。这天中午下课后,老三神神叨叨地把我和胖子拉到学校后面树林里。夏日的林中,一点风都没有,知了一声声喧嚣在耳际,我烦道:“大中午的,不睡觉。你把我们拉到这里出什么幺蛾子?!”
老三道:“康康,你不知道吗?咱们班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和胖子都吓一跳。接着这贷道:“据内部消息,咱班领导班子要变动。梅兰心不再兼任学习委员,另外生活委员要改选。”
我松了口气:“学习委员非品学兼优不能胜任。单从学习方面来说,倒比班长一职更受人尊敬。梅兰心不兼任,难道还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吗?至于生活委员,谁在乎呀!”
老三看着两眼冒着光的胖子,支支唔唔道:“我倒有些想法。”
胖子急了:“你,你合适吗?”
老三也有些气急:“我是这样想的哈,学习委员我不敢想,生活委员虽然位卑言轻,但是我们不要把它不当干部!我和吴胖平日就不待人见地,如果我入主生活部,我们在高层就掌握了一定话语权。看看台湾日本的黑社会,人家不也是这么运作的吗?”
胖子大怒:“你丫那模样,还黑社会?和你相提并论,没的污了咱名头。提起帅哥我,谁不说义薄云天,仗势输财。当真是羞愧孟尝,气死宋江。我才懒得和你一般见识!”说完顾自扬长而去。
过了两个礼拜。晚饭后,我不见胖子,便向老三打听。老三可怜兮兮地递给我一张纸条,我接过一看,只见纸上虫爬似的写着几行字:
尔已触吾底线!
东南方,古战场。
百米外,老树中。
天子之怒,伏尸千里;
胖子之怒,汗溅五步!
最后在纸角上画了只乌龟。
我笑得肚子都疼了:“他给你下战书?还学诸葛亮智激司马懿的典故。多大个事呀,不就是你任生活委员他没当上吗?”
老三差点要哭出来:“小胖向来不服我,只把我当他小弟。这回败在我手中,肯定气急败坏。想起他的拳头,我浑身抽筋似的痛。”
我握了握他手,鼓励道:“小胖还是重感情的。你尽管去,我在暗中替你担着,他能把你怎么样,不相信还反了他了!”
老三迟疑着。我安慰他道:“是事情我们总得面对呀!朋友之间,有些东西说开了不就结了?”老三终于下了决心,我在后面跟着。远远看见胖子了,我便躲在树后。
老三轻手轻脚地走近胖子。胖子听见脚步声,猛一回头。老三立即转身想跑。胖子却满脸堆笑,道:“哎呀,李大委员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呵。”
老三名叫李成。见胖子来这招,忙谦虚谨慎地说,自己弟兄,见外见外,都是为班级服务嘛。
胖子脸上仿佛开着一朵喇叭花:“是呵是呵,我哥俩,谁跟谁呀,总比别人当强吧。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李成,你给我说说,当官是啥滋味,特爽吧。我看你不但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而且素质也好象提高了呵。”
老三被一吹捧,宛如飘在云端上,刚才的事早丟到瓜哇国里。故作矜持道:“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就得平易近人,克己复礼。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百里奚贵为相宰,不弃糟糠之妻。我今为干部,也不会忘记你的。再说,不要迷恋哥,哥不是个传说,哥只是校园里的一棵草而已!”
胖子暗里咬着牙齿,仍笑道:“好有风格哎,尽然不比牡丹,自甘小草。看来我得调整下我的态度了。巴结巴结领导:草你好吗!”
老三笑得嘴都咧到耳边了:“小胖同学好!”
胖子的话象在牙缝里崩出来,大声道:“草你爸爸好吗。”
老三突然回过味来,愣愣道:“小胖,你在说粗话吗?”
胖子一把抓住老三领口,嚷道:“胖爷不但粗话,而且还要粗你。给你狗日的二两米,你就想开粮店!殊不知对你微笑,纯属礼貌!今天让胖爷好好教训你这个重官轻友,出卖组织的东西!”说着就用膝盖不住地击打老三的屁股。
老三努力地挣扎,怎奈力量悬殊太大,不说自卫还击,就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胖子提着他几十斤重的身子,也渐渐手软。老三趁机鼓起余勇,奋力一挣,终于脱出胖子掌握,就势一蹲,早已将地上一块泥块抓住,然后长身而起,做了个铁饼运动员世界级的标准动作,口中喊道,小李飞沙,例不虚发!嗬嗬哈的!
我看大势不好,忙从树后跳了出来。还未出声,只听“噗”的一声,胖子和老三之间突然腾起一片黄雾!原来天旱未雨,地上泥块早已酥透,加之又是沙土,那泥块被老三用力一捏,被风一扬,已散成沙。老三正在顺风头上,小李飞沙未能杀敌,却被劈头盖脸吹个正着。顿时双眼流泪,呛得弯腰猛咳起来!
我忙给他拍着背心,责备胖子道:“我们初三一班,自己人不打自己人,枪口一致对外!你们倒好,学狗咬狗,窝里斗,满嘴一口毛,有意思吗?”
胖子不服气:“康康,你没看见刚才他那熊样,竟想脱离组织,变节投敌。我不对他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心里难平。”
我心中合计,如果不打击这厮的嚣张气焰,今天之事怕难善了。于是便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训斥胖子道:“哟,你货还喘上了?求字认成来,你还充大牌!下战书,使用侮辱性图画,这是用在同志身上的手段吗?老三纵有千般不是,我们只能说服教育,要文斗,不要武斗,让他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主动回到组织的正确路线来。用得着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再说生活委员是干什么的,扫扫地,冲洗厕所,哪一样不是苦差事?明明是个坑,你还闭上眼睛往里跳,老三替你做了冤大头,你还不知足。你丫错误在先,还想怎么的,快道歉!”
胖子是个爽快人,经此一闹,气也消了。听我一说,连忙拉着老三的手,深情款款地说:“曾经有一份珍贵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去珍惜。直到失去后,我才追悔莫及。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假如上天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想对你说三个字……i对不起You!”
我差着倒在地上,这些招术我们早就用滥了,你货有点创意好不好!忙给他使个眼色,示意他拿出诚意来。
胖子回过身,揉了半天眼晴,却连一点眼屎都没有!想起耳朵被老妈狂揪,屁股被老爸痛揍的悲惨经历,终于挤出几颗泪水,抽了抽鼻子,定定看着老三,想创造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意境!
我看胖子有些过了,忙打圆场,对老三道:“怎么啦,还端着?两个人嘛,床头打架床尾和,用得着伤感情吗?”
老三哭丧着脸道:“康康,我Tm的比窦娥还冤呀!他这样对我,我算彻底寒心了,还和什么?小胖,今晚我们就分开睡,另外,你把那条玫瑰红的内裤还给我!”
胖子一下跳起来:“尼玛吃我棒棒糖时干嘛去了?你那破东西勒得我到处都疼,严重妨碍了我的发育功能。我没让你赔偿成长损失费,你就烧了高香了,还还你个头呀!”
我按着胖子对老三道:“我们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眼望着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怀揣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崇高理想!所以,同志,眼光放远点。内裤会有的,巴巴糖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胖子也忙套近乎:“是呵,我们就象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要紧密团结在以康哥为核心的组织周围。哪个九十七岁死哎,也在奈何桥上等三年!”
老三被我们逗乐了,“扑哧”一笑。我说,走吧,今晚语文课,李简委员首秀,我们总得给点面子吧。
胖子不愿意:“她才来多久,竟然接替梅兰心任学习委员,我们用得着给她捧场吗?”
我沉默一下,道:“风头健了,未必是什么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真才实学。”
老三道:“她后台老板是黄玫老师,可硬得紧啊!”
说话间我们已回到教室。李简正在讲台上整理教材,看见我们坐定,便微微一笑,细声细气道:“各位同窗,今晚课外延申,我们温习杜牧的《山行》。请大家跟我朗读: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微微停了一会,又道:“哪位同学来释译一下!”
胖子和老三就象两个天天学习,好好向上的好儿童一样整齐地举手。李简见反响这么好,尤其是这两个刺头,顿时脸上乐开了花,点名道:“吴膘同学。”
胖子站了起来,道:“请问委员长,你听得懂四川话吗?”
李简为难道,一点点。
胖子象个乖孩子:“我也听不懂梦里吴音相媚好。那我就用标准的普通话来翻译。首先请允许我解释一个关键词,是什么呢?请注意我语气:人家!有同学问,人家是什么呢?人家就是我的别称,也就是诗人自己。听康桥同学平时讲,杜牧是婉约派诗人,这首诗却一反常态,诗人从高处看问题,真切地说出自己感受,一跃成为写实派诗人,并且虚实结合,大胆发挥想象,还难得使用了人家这个方言,真是一代天骄,信手拈来,也成文章。”
李简渐渐变了脸色。胖子学黄老师缓缓扫了大家一眼,然后用一种饱学大儒的语气道:“我对这首诗的诠释,或顺译,或倒译,本着解放思想,天马行空的原则,不计较逐词逐字的争夺,尽得翻译大师的精髓。现在我开始翻译,请同学们跟随我走进这个童话般的世界:我把马车停在山下,踏着歪歪斜斜的石头小路走上山去,山实在是高啊!我越走越冷,不知不觉走进白云深处。我累了,但是我喜爱这风凌凌的晚上,舍不得下去,便坐在白云上。风凛冽地刮着,白云下面我的马儿却没有跑。我虽然穿着厚厚的衣服,手脸却被霜一一冻坏了。你看,红得连二月的花儿都比不上啊!”
全班同学“轰”的一声笑起来。李简的脸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冷笑道:“这就是你的释译?!”
胖子恭恭敬敬道:“是呀,请委员长指导。”
“你这样无的放矢,牵强附会,就不怕人齿冷!”
胖子就地反击:“李首长这么打击我的自尊心,我倒没脾气。不过我们初三一班向来提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允许发出不同的声音,并视为班训坚决悍卫之。你这样说,是把自己推到全班人民的对立面,实为不智之举!”
我见胖子居然知道建立统战同盟,心中暗笑。于是不动声色,且看李简怎样应对。
老三却站了起来,声援胖子,道:“我们初三一班是民主,自由,博爱的一班,不是专制,独裁,黑暗的一班。李委员初来乍到,就热烈地推行一言堂,难道要让我们被迫发出最后的喊声吗!”
李简呆了一下,不气反笑:“岂敢!二位大名如雷灌耳,我是久仰的了。知道你俩不但有关云之长,而且更兼诸葛之亮!蓬莱文章,建安风骨,亦未能出其右也!”
胖子和老三被将得半晌无话,李简继续发难:“昔读夫子《论语》:‘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百思不得其解,愿二位高才,能释我疑惑,则不胜铭感。”
我心里暗暗喝采,好一招避实就虚,神底乾坤!借力打力柔中带刚,轻描淡写就把皮球踢了过来。我看胖子和老三瞠目不能应对,便接过话来,道:“纵然熟读论语,不明夫子微言大义,也是枉然!”
李简愕然道:“这是曾点回答孔子的一段话,阐述了自己的情趣,有什么难懂的?”
我冷笑道:“那我问你,孔子有多少位著名的学生?”
“七十二人呀!”
我不动声色地埋雷:“那你说说,成年的多少人,少年的又多少人?”
李简为难道:“这我怎么知道!”
我奇怪道:“难道李简同学直接从幼儿园跳级到初三的?连乘法口诀都没有学过?”
李简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熟视无睹,学着她的口气道:“冠者,成年人也,童子,少年人也。‘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是说成年三十人,少年四十二人,这七十二人不正是孔子的著名学生吗?说你不明夫子微言大义,错乎?非也,非也!”
李简的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就差没有哭出声来。
闹成这样,梅兰心出来解围了,道:“康桥同学,你这么曲解论语,为难同窗,就是你的不是了!”
我笑笑坐下。梅兰心安抚李简道:“三个男生一台戏,你不要理他们。”李简强笑一下,收拾好书本默默走下讲台,我们心里也很没滋味。
笫二天午休。我见李简在一本书上圈圈点点,便主动道歉:“对不起啦,李简同学!”
李简抬起头,抿嘴笑道:“为什么呢?”
我也微笑:“贵委员没向铁球黄如实汇报工作,我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呀!”
李简傲然道:“我还没有这个习惯!再说自己学业不精,怪得了谁?”
我由衷道:“李简同学学识广博,绵里藏针。温文大度,更是谁得。”
李简看了看我,笑道:“都说康桥同学眼高于顶,一般人都难得青眼!今天是怎么啦,倒来安慰手下败将?”
正说着,胖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插话道:“李同学大人大量,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晚的事,怕难善了!”
李简不相信:“黄老师也不是难处的人呀。到时就说我们讨论问题不就结了?”
胖子叹道:“你不了解我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痛苦!黄老师一直认为,女同学是她贴身的小棉袄,而我们男同学却是肥大的破裤子,遮掩她老人家优美的曲线!”
李简“哈”的一声笑出来,我不愿在李简面前谈论黄老师,便问胖子:“你货不是专程来说聊斋的吧!”
胖子用少有的忧郁神色看了一眼李简,欲言又止。我点了点头,这货才道:“三天后举行的校际体操比赛,我们班男生无缘参加。文体委员齐小芳已经宣布了!”
我心里一阵失落,仿佛看到了那一双双迷茫失望的眼睛。不由得气道:“黃老师真的把我们当作了茶几面子,上面尽是杯具?!”
胖子也一付义愤填膺样:“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是到了全世界无产阶级团结起来的时候了!”
我冷笑道:“毛爷爷教导我们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既然让我们难受,投桃报李,我们就让她难堪!”
李简吃惊地看着我,旋即低头不语。
第二天午睡时间,我仨来到小树林中。胖子看了看四周,学了几声癞蛤蟆叫,然后朗声道:“床前明月光,李白睡得香。”
只听树林那边传来两声老母鸡叫,有声音道:“醒来有点冷,妈B,原来掉地上。”随着话声,涌出十几个小屁孩来。只有七八岁模样,齐刷刷地流着鼻涕,后面一个货还背着个吮着手指的小不点,最前面的那个大约十一二岁,光着上身,头上留了一络山鸡毛,两条四脚蛇一样的纹身从手腕艰苦地蜿蜒到胸口。
我愤怒地看着胖子,道:“这就是你找的僱佣军?你确定他们断奶了吗?!”
胖子无辜地耸了耸肩,道:“经费有限!我只能说这是我能力范围内请的最好的!”
那山鸡头大大咧咧地走过来,拍了拍胖子的肩道:“胖老弟,看来你老大在低估我们的能力呀!”还未等胖子回话,这货又向着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知道不?我们十八罗汉自出道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披麻,”
我心说,你丫尿裤子未干,还尼玛B个罗汉!那字念“靡”好不好!
山鸡头将领导风范发挥到极致,挥着双臂又道:“弟兄们,拿出你们的精气神来给他们瞧瞧!现在而今,在我号召下,用三十八度半的热情唱我们的会歌!”
只听一阵此起彼伏,还夹着牙没长齐漏气的声音响起:“起来,不愿做儿童的孩子,让我们的弱小从大人的眼中消失!我们已经到了,长大的时候,每个人都被迫发出最后的喊声。起来,起来,起来……”
我们三个被雷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山鸡头激动的一个金鸡独立,想摆出站如松的闪亮造型,却因下盘不稳,“啪”的一声亲亲热热,风情万种地摔在地上。
这厮一点脸也不红,优优雅雅地爬起来,又大讲某年某月某天去二大爷地里动员他捐献一棵白菜,却被老母狗阿黄见义勇为追了几里地。痛定思痛,发扬“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伟大精神,敏锐捕捉到阿黄外出的有利战机,精准找到阿黄三个未满月的儿子狂扁的辉煌战绩。
这厮说高兴了,用手腕背一抹流出的口水,一条四脚蛇尾巴立即马上迅速而准确地转移到他嘴上,化作乌黑一片。悲慛!尼玛的纹身呵,敢情是用劣质墨水画上的啊?!
我在心里把胖子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下,坚决道:“我们是冒着被销号的危险来将这个事业进行到底的,不允许有半点闪失。如果用了这帮成事不是败事有余的家伙,你丫就准备出师未捷身先死吧!”
胖子还未说话,那山鸡头却发狠了,道:“怎么的,想始乱终弃呀!我们十八罗汉拳打南山猛鼠,脚踢北街鸡笼……”
胖子也横了,对那货道:“麻痹的,想当年胖爷拳打敬老院,脚踢幼儿园的时候,你还在你妈妈肚里学游泳呢!威胁谁呀?!”
山鸡头在吴猛男的威慑下,终于怂了,结结巴巴地提条件:“那……那劳务费总得付吧!”
胖子肉疼了半天,磨磨叽叽地从裤袋中掏出一把糖,给每个屁孩发了两颗,道:“这个你放心,我胖老大信用度一直很好的!”
十八罗汉欢欣鼓舞地大拍马屁,接着就整整齐齐地传来一阵咀嚼声。山鸡头上下左右反复地舔了舔嘴唇,赞叹道:“胖哥的糖有点甜!”然后又对我道,“既然收了你们保护费,总得干点业绩吧。你放心,我们口很紧的,打死扒光,也不会泄露雇主的机密!”
我心里直犯踌躇,看着胖子和老三期待的眼神,我终于一咬牙,好吧,成功险中求,谁让咱们穷呢!
第三天上午,激动人心的校际体操大赛终于开幕了!主席台上坐满了领导和老师,还有邻校的观摩团。大会依然由梅兰心主持,在她激情的讲解中,各班使出浑身解术各逞其能。
终于,初三一班压轴表演。只见她们在齐委员的带领下,腾挪转移,动作整齐划一。梅兰心煽情道:“各位领导,各位来宾。你们现在看到是由初三一班组成的女生方隊。她们在领导的关怀下,在黄老师悉心指导下,已成为本次体操大会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全场立即响起排山倒海般的掌声。
黄玫意气风发地站了起来,压了压手臂,操场上静了下来‘。她清了清嗓子,还未开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操场那边缓坡上跑过来一群小屁孩,这些家伙摆了个一字长蛇阵,把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响亮并齐整地喊道:“初三一班,表演的好!全是娘子军,没有党代表!”喊了几遍后,集体地作鸟兽散。
黄玫脸上阵青阵红,手足颤抖,呆在当场。全场几百人,却连一棵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晚自习,全班象沸了的一锅粥样。说什么的都有。我呆呆地坐着,心里五味杂陈,却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李简拍了拍我手,眼神也很复杂。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黄玫老师固然偏颇,但我这样置全班乃至全校荣耀于不顾,难道不是偏激吗?!
不知什么时候,黄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往昔那个咄咄逼人的老师明显憔悴!我心里莫名地痛着。黄老师微微一笑,道:“同学们,今天我们不上正课,和大家谈谈心好吗!”她从自己的求学经历讲到接手初三一班。这时的黄玫老师就象个大姐姐,让人感觉亲近。接着她检讨了自己的一些偏见,情真意切。这是我初中三年来听得最认真的一节课,胖子和老三也难得规规矩矩地坐着。
停了一会,黄老师突然笑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譬如说,就象康桥同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来了,终于等到秋后算帳了。
黄老师盯着我,笑道:“是不是呀,康桥同学!”
我感到一股窒息的压力,心中电转,她问的到底是什么?单是这句话还是那件事?一时方寸大乱,傻傻道:“你都知道了呀!”
黄老师洞若观火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如果有人要把我当糊涂也未免太天真了!”
我最怕这种浅点即止。那潜台词分明是说,你有把柄在我手里,你最好合作点。这不是给自己套上一个紧箍咒吗!
黄老师转过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字:无悔青春!道:“同学们,这四个字很小很小。但是,有时候却重得你无法说出来。不久以后,你们将迈进更高的殿堂,十年,二十年后,或至更远,当你们回到这里,我希望你们能无愧,理直气壮他说出这四个字!”接着回身又在黑扳上写出《沁园春.长沙》这首词。
青春无悔!无悔青春!
我们心里都升起一腔豪气,跟着黄老师大声吟道:
独立寒秋,
湘江北去,
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
层林尽染;
漫江碧透,
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
鱼翔浅底,
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
问苍茫大地,
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
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
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
激扬文字,
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
到中流击水,
浪遏飞舟?
—— 致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