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小玲今年30岁,但是在这三十年中,她人生中的快乐时光屈指可数。
从她记事起,每天都是在父母的争吵声中度过,不为什么,就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一言不合便发起硝烟弥漫的战斗。裴小玲一开始很害怕,躲在屋里哭,躲在被窝里哭,有时做梦都在哭。
渐渐地,她习惯了,麻木了,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赶快长大,赶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离开这个让她不快乐的地方了。
高中时,班里的男生周小辉主动追求裴小玲。裴小玲也不拒绝,她还知道周小辉刚刚和前女友分开。有一次上厕所的路上,裴小玲看到周小辉的前女友跑着跑着,饭卡竟从口袋里掉出来,她还热心的捡起来追着给她送过去。
大学后,周小辉的母亲不舍得儿子去外地求学,就让他报了本地的一所大学,裴小玲却毅然决然地报了外地的学校。即使这样,两人也顺利度过了四年难熬的异地恋的考验。
大学毕业第一年,裴小玲就和周小辉结婚了。谁知修成正果后,周小辉却变了一个人,不思进取,天天网吧打游戏夜不归宿。裴小玲还没牢骚两句,周小辉的妈妈护崽似的,各种理由给周小辉开脱。
两年后,两人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结束了这九年的爱情长跑。一个月后,周小辉又结了婚,而裴小玲却笼罩在离婚的阴影下,很久很久都走不出来。
高中同学知道后为裴小玲报不平,于是不顾裴小玲的反对与坚持,把在县里当公务员的朋友张建介绍给了她。一开始两人当朋友处,时间久了,张建主动发起了爱的进攻,此时的裴小玲早就对张建产生好感。一天晚上,两人相约出去轧马路,到了半夜十二点,谁也不提回去的话,心照不宣的两人在宾馆温存了一夜。
一年后,两人在事业上出现了分歧,张建觉得裴小玲不思进取,给裴小玲规划好的康庄大道她偏不走,两人互不相让,最后闹分手。
一个星期后,裴小玲发现自己怀了张建的孩子,在检查过程中,医生告诉她得了畸胎瘤,没办法,裴小玲犹豫再三后,一个人去医院把手术做了。孩子就这样没有了,裴小玲心如死灰,整天沉浸在悲伤和不幸中。
张建前来探望,责怪裴小玲意气用事。裴小玲不愿意活在张建每天所谓的为未来奋斗的豪言壮语中,她想拥有属于自己作为人的自由。张建再三挽留,裴小玲心如止水,再也感受不到张建之前的柔情似水,最后两人协商,决定和平分手。
那个时候,裴小玲哀莫大于心死,把自己困在屋里,发誓再不会恋爱与结婚。这样就会永远的一个人、一间房、一种属于自己的新生活,更重要的是谁也再伤不到自己。
两个月来,裴小玲昼夜难眠,一下子瘦了二十多斤,本来就苗条的她,此时就像一根毫无生机的枯木苗,白皙的脸上满是红红的小疙瘩。同学怕她想不开,每天苦口婆心地开解,裴小玲最后决定去南京旅游散心。
开往南京的火车上,人流如潮,裴小玲不由自主地黯然神伤,眼泪哗哗地夺眶而出。旁边一个中年男人主动向她搭讪,聊天后才知道两人竟然是同一个县的老乡,这次是去南京做生意的。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男的主动要加裴小玲微信,许诺一旦生意的事情结束了,他在南京免费给裴小玲作导游,被裴小玲婉言拒绝了。临下车时,男人再三提出要加她好友,裴小玲抹不开面子接受了。
下车后,到了定好的酒店。裴小玲找到那个微信号,直接删掉了,她不想和任何男性有一丁点关系,就是这样简单而已。
没过两天,一条好友通知显示在微信通信录里,裴小玲一看,是在火车上的老乡,通讯录里的信息写着:你怎么把我拉黑了,宝宝可真是委屈,后面带着八个哭的小脸表情包,裴小玲苦笑不理会。没过两天,那人又申请加好友,裴小玲还是无动于衷,心想:人总是要面子的,这下他应该死心,不会再加她了。
谁知天不遂人愿,那人就是脸皮厚、不死心,坚持不懈地以被删除者的方式,每天委屈巴巴地给裴小玲发信息。最后裴小玲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就接受了他的好友申请,看着通讯录显示的名字,裴小玲才真正认识到所谓的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含义。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微信偶尔联系一次,每次都是张科主动找裴小玲,而且张科特别会关心人,对裴小玲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慢慢地裴小玲不再抵触张科。认识第一年的情人节那天,张科送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给裴小玲,裴小玲看着红得娇艳欲滴的花朵,那颗变得坚硬如石头的心,再次被什么东西击中,怦怦跳个不停。
那之后,张科开始光明正大地追求裴小玲。裴小玲被张科的各种好所感化,从之前失败的恋情中逐渐走出来。就在她感恩上天终于开眼,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港湾时,张科却因为做生意违法被判十年。
这次裴小玲没有恸哭,只呆呆地站在窗户前,想起小时候算卦先生对她爸妈说的话——她是个不祥之人。她当时懵懂无知,没明白什么意思。现在算卦先生说的话真的一一应验了,她绝望到了极点,她不明白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竟惩罚她这辈子活得这样苦、这样累。裴小玲悲从中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二天,裴小玲只带了几件简单的衣物,辗转换乘几次车,终于到达某个地方最有名的一家寺庙。裴小玲眼神空洞地跪在佛像面前,虔诚地忏悔,心中只求后半辈子能得一份洒脱,祈求自己的心归于净土,静若安澜。
寺庙里,裴小玲吃斋念经,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抄写经文,每天雷打不动地盘坐在蒲团上,在菩萨面前,庄严肃穆地诵读着经文。夜里,裴小玲躺在寺庙的木床上,闭上眼睛,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就想这么静静地呆在属于自己的净土中,享受这难得的片刻的安宁。
在裴小玲离开的那天,主持缓慢地播着念珠,幽幽地问:“你是否找到了真正的自已?”
裴小玲的两眼闪过转瞬即逝的失望,这些天她过得很平静:“是不是就找到了真正的自我?”
主持摇头:“断情绝爱,方得自在啊!”
裴小玲惊诧万分:“情是人之常情,怎么断得了啊?”
主持微微笑了一下:“不是让你六亲不认,也不是让你远离红尘,是让你断了心中该有的执念啊!”
裴小玲愣在原地,体味着主持的话,这时银杏树叶纷纷飘落,在空中优美地打个旋,最后轻轻贴近地面。
裴小玲顿悟:断情绝爱从不是让人绝情,是承认所有过往都该归位,就像这寺里的落叶,绽放完自己短暂的生命,落下,便隐于尘。
世间万物,不过如此,从最初的萌发蓬勃,到成长过程中的热烈繁盛,耗尽一切后坦然接受枯萎凋零,最后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情爱种种,悲欢离合,也不过是这自然循环中,一片飘零的叶子罢了。
几天后,裴小玲辞别方丈,带着脱胎换骨后的自己重新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