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村里的辈分,我喊她大娘,母亲喊她嫂子,由于她和奶奶的娘家是一个村的,她不喊奶奶婶子,而是喊姐姐。
大娘有近一米七高,少说也得150斤,自打我记事起,她的耳朵就背了,和她聊天需要高分贝。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描述她的一生。作为一个农村妇女,老天给与她的太多。
她育有两女一儿。
大女儿君玲(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听着父母,奶奶都是这么喊)从我记事起,就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农村里都喊神经病),生活到不能自理的地步,每天被丈夫锁在家里,会因为一口气吃掉丈夫从集市上买回的10斤黄瓜而被暴揍一顿。。。。。。听母亲说,君玲在母亲刚嫁过来的时候,是很正常的,个子高高长得很漂亮,但在大娘的眼里却是个十足的懒汉,因此经常挨大娘的打,大娘打的很拼命,在院子里用扫地笤帚打,奶奶每每听到就去拉架,把她这个妹妹狠狠的批一顿。后来君玲一挨打就找机会逃跑,母亲说,好多次被母亲藏起来躲过一劫。再后来出嫁了,嫁给了一个个头很矮家里很穷,脾气却很大的男人。有时君玲在家里被丈夫打一顿,还要被遣送回娘家,要求“退货”,然而娘家的沉默让君玲绝望。小时候我很害怕她,她总是斜着眼睛看人,自己还喃喃自语。有一次跑到我家的小菜园,把黄瓜洗劫一空,连手指头大的都不放过。我害怕她跟我抢东西,我害怕她突然间拿起东西来打我,然而害怕的事情终究也没有发生过,可我每每看她回娘家,都把大门牢牢的锁上。
老三是个儿子。哑巴。听母亲说,他并不是先天的哑,刚刚会说话的时候,能说几个词了,病了去村里的卫生室打针,导致哑了。大娘对这个儿子视若珍宝,哪怕是哑巴。反正从我记事起,他就是哑巴了,一米八几的大个,从满脸的污渍中,也能清晰的看出他清秀的脸庞。母亲说,大娘从来不打儿子,儿子要抽烟,她便省吃俭用偷偷给儿子买烟。有时隔着门缝,看见大娘的丈夫教训儿子,都被大娘护下,重重的木棍打在自己身上,一旁的儿子支支吾吾的手舞足蹈,挑衅父亲。儿子从来不干活,也不上学,过着昼伏夜出的日子。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便会满村的捡拾烟蒂,听大娘说,每晚都能捡一口袋来。在我念初中的时候,一个周六的下午放学回家(那时候周六要上半天)看着大娘家摆着几个花圈,母亲告诉我,哑巴儿子死了。除了父母,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多大年龄。在这个世界划过一个半径很小的圆,就结束了。
二女儿是非常精明的人,初中辍学后,自己开始做买卖,卖些袜子、内裤、发夹的小物件,天天去赶集,天天都会往家里买吃的,经常买小咸黄花鱼,也是经常大娘煎好后,用白菜叶包上两三条,给母亲送去,让母亲给我吃。那时候就常听母亲讲,做买卖真好,每天都能进账。就在心里想,长大我也去卖袜子,做买卖,天天给家里买小咸鱼。儿时卖袜子的想法终究未曾实现。
后来,我上学住校,再后来去外地求学,再没见过大娘一面,后来的事情都是零零散散听母亲讲述的。在哑巴儿子死后的两三年里,大娘的丈夫也死了,大娘选择了改嫁,嫁到了开发区,听说二婚的男人对她很好,给她安了助听器,两人一起做点小买卖,后来男人癌症,留一套房子给大娘住,送一套房子给男人的侄子,让侄子给大娘养老送终。
如今,二女儿都近50岁了,大娘也近80了,只是多年未见,也早已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