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艾瓦

立春后的第一节课，学生们脱下了笨重的棉袄，手也不藏在袖管里了。我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手腕上，都戴着红色的绳子，那玩意很耀眼，绕在他们细细的手腕上，有的还点缀着装饰品，朴素却醒目。

课间，我随意地问了问：“这是什么新的潮流吗，你们手上怎么都戴着红绳子？”

孩子们扑哧地笑起来：“老师，本命年呀，我们都要戴红绳子的。”

“哦！原来是这样”

“今年是蛇年呀，我们的本命年，基本上大家都会戴的。老师，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2001年。”

“那今年也是老师的本命年呀。”他们很快沸腾起来：“快戴红绳子呀，我奶奶说，本命年戴红绳子可以辟邪，保佑平安顺遂。”

我淡淡地回应：“我是jd徒，不相信这种说法，我每一年都平安顺遂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坚定的力量。孩子们则惊讶得说不出话。

假期的傍晚，我和朋友联系，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出去散步。南方的梅雨季节，空气里都是挥之不去的潮气。朋友在电话中问我：“你今天怎么还敢出门啊？”

“为什么不敢出门？”

“今年我们本命年，大家都在家里躲春……哦，我忘了，你是jd徒。”

我沉默了。没想到，这么多习俗束缚着人们。年后的聚会里，所有属蛇的朋友们，清一色地戴红绳子、穿着红袜子；而小我一轮的学生们也是如此。看着他们朝气蓬勃，却满口“本命年”“辟邪”，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可碍于老师的身份，又不好讲别的。

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讲台一站，就是两年。我将自己的紧张、稚嫩带到每一次的dg，我跪在床上，笨拙地念着每一个学生的名字，将这些年幼的生命交在父的手中。

那天我失眠了，回想着那一根根红绳子，圈着细细的手腕，竟感觉像一把把枷锁。放学时我收拾教案准备离开，一个小女孩叫住我。

“老师，你也是蛇年出生的？”

“是的。”

“那我的红绳子给你吧，我家里还有很多，妈妈买了很多，说可以保平安。”

她说着便开始解着手绳，我按住了她的小手，感受到了她的体温，一瞬间，我心疼起这个孩子：“不用啦，我是基督徒，我妈妈会为我祷告，我的上帝会保护我，让我每一天都平平安安的。”

“没有红绳也会平安？”她的眼神里满是疑惑。

“是的，永远都平安。”

“好神奇。”

我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勇气，便匆匆离开。

很快，到了主日，我听讲道格外专注。

“将一颗种子种下，使它发芽的，并不是农夫，而是背后主宰着这个世界的sd。是他使植物发芽，长高，茂盛。所以我们应该努力撒种，而将结果交给我们的父。”

这句话触动了我。我想起在讲台上，当我望向那一张张稚嫩漂亮的小脸——我深爱着他们，可我却始终没能将一颗种子，种进他们的心里，我虽是反复为他们dg，以为这样就为他们的灵魂做了点什么。

没几天，天气暖了些，给孩子们讲到一篇小说，主人公的母亲在他结婚的那一天，一步一叩，叩满一百步，以谢神恩。我捏着讲义的手紧了紧，我下定了决心，开始讲述我的信仰。我预想了所有最坏的结果，也预备好坦然接受： “这是主人公的母亲表达自己爱的方式，在神明面前为自己的孩子祈福。我的妈妈也是这样……”

“你妈妈也为你一步一叩了吗？老师你快说呀。”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我。

“那倒没有，我的妈妈每天晨起为我dg，把我交托上帝，希望我平安健康，一切顺利。”

“那你一切顺利吗，老师？”

“当然。”

“那你妈妈信的神果真厉害。”

台下喧闹起来，笑声像波浪一样起起伏伏。我松了口气，继续讲解课文。我希望种子埋进了孩子们心里，任凭风霜雨雪，有一天，那神秘的力量会让它们发芽，生长，茂盛。

有一天课间，那个戴着红绳子的小女孩迎面向我走来。

“老师，我想问问你，jd徒真的不用戴红绳也不会倒霉吗？”

“当然啦。”

她下意识地拽了拽那根绳子：“我们家只有我外婆是jd徒，她好像总是看sj，一个人去jiao堂。”

“那你可以找你的外婆，让她为你dg，帮你把红绳子摘下来，或者带你一起去教堂。”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叫着她的名字：“你知道吗？jd徒呀，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甚至是一辈子，都有平安。”

“老师，你说的是真的？”

“老师绝不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