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川府十校官春禊

晋人王羲之作《兰亭集序》,载“修禊”之事。修禊本是消灾祈福的礼仪,往往于春天水边进行。永和九年三月三日那场禊事,因王羲之的书法和文采,而流芳千古。

光绪癸卯(1903)年,兰亭雅集一千五百五十年之后,有十位四川潼川府属学官在府治地三台县的来衮堂进行了一次春禊。堂名来衮,为潼川名胜,取老杜赠广文郑虔《醉时歌》起句“衮衮诸公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诗意。坏坏地妄解一下,那意思是说,“领导,你还是来关心关心郑虔老师这些教书匠嘛。”

春禊是文人的韵事,更是聚会的由头。学官们大多认识有年,执教鞭于各地,潼川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用杜甫同志的诗来说,一年到头,大家都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那一年的仲春,三台、射洪、盐亭、中江、遂宁、蓬溪、安岳、乐至八县的学官带领县学童生赴潼川府应试。考试间隙,十位学官有了这次难得的聚会。

春禊由潼川府教授何荣楠发起,何老师在这群教书匠里官最大、学历最高、经历最丰富,又是东道主,振臂一呼,众望所归。当时参与春禊的十人中,大致有潼川府教授何荣楠、训导罗崧生,三台县教谕陈世宾,中江县教谕吴朝品,蓬溪县教谕樊宗源,遂宁县教谕黄坤元,射洪县教谕及盐亭、安岳、乐至三县训导的姓名尚待考证。

樊宗源与吴朝品分别作记与诗,记录盛况。樊记无考,吴诗题为《癸卯二月二十四日应试潼川同官十人修禊于来衮堂樊八如学博作校官春禊记余年少叨末座率尔赋诗以见志焉》,收录于《涪雅堂诗草》。全文抄录如下:

世浊隐卑官,韬晦恋乡里。良朋对今朝,佳卉悦桃李。黄堂古东川,前朝节度使。文宴藉芳园,太守心独喜(雷禹门太守好宾客相传府署即节署旧址故有园池之胜)。峨峨鲁诸生,翩翩秦博士。歌咏续沂津,褰裳异溱洧。乘兴涤尘嚣,览物惬素履。临流思揭竿,望岩惭脱屣。彭殇何足忧,鹏鷃何足齿?邈然慕羲唐,万殊贯一理。王室正多难,四夷争互市。华尔与戈登,祸胎自兹始(同治时常胜军助剿发逆)。天骄为锢疾,今古同如此。冷宦布几筵,惟我少年子。逸响蹑云端,澄清慨江水。春禊幸遨游,秋禊方翘企。寥落幽人踪,何老树风轨(忠州何符九司马倡为斯集)。樊侯有佳章,历历岁时纪。同辈畅天怀,诙笑谁比拟?举觞各言志,我今作嚆矢。

绵州人吴朝品是参与那场春禊年纪最轻者,时年44岁。全诗殊少春禊的欢乐,虽音节慷爽,反而使人感受到一种沉沉的暮气。西学东渐,时局艰危,决定了这群老书生春禊心情的基本调子。两年后,清廷宣布废止科举,这帮老人多数也还在学官任上。科举,帝王家拣选天下英雄为其打工效力的大生意,终于由这帮老伙计打烊。癸卯年潼川府的春禊,歌咏、褰裳,走走过场,钓鱼、登山,想想而已,像极了一场强撑下来的散伙饭。

“文宴藉芳园,太守心独喜”,吴老师不但有学问,还懂政治,懂经济,他用妙笔在沉闷之中植入一记广告。仿佛好像,雷禹门太守坐在暮春的衙斋里搔搔首,微微一笑,在一纸报告上潇洒地画出“同意报销”四字,再画上自己的大名。


附:相关人物小传

雷钟德(?~1910),字仲宣,又字(或号)禹门,陕西安康县人,同治辛未(1871)进士,著有《晚香堂诗集》。曾署任潼川知府,刚介有为,宽严得体,吏民畏威怀德,立位于琴泉寺以祀之。

何荣楠(1842~1908),字笏九、符九,忠州人,早年行伍出身,后发愤习文,考中光绪庚辰(1880)进士,历任安徽望江、太湖县令,改官教职,先后任重庆府、潼川府教授、忠州中学堂监督。

罗崧生,营山县岁贡生,潼川府训导。

陈世宾,峨眉县廪生,三台县教谕。

吴朝品(1859~1909),字立卿、笠卿,绵州人,光绪乙酉(1885)拔贡,中江县教谕,后改官陕西候补知县,病死于长安。

樊宗源(约1852~约1912),字伯如、八如,庆符县人,早年受知于四川学政张之洞,入尊经书院,天姿既卓,治业尤勤,凡经史词章算术书法靡不精通。光绪二十七年(1901)任蓬溪教谕,出其所学,诱掖庠序生徒,县中文风为之丕变,掇巍科通朝籍者络绎不绝。

黄坤元,巴县举人,遂宁县教谕。

射洪县教谕某,待考。

盐亭县训导某,待考。

安岳县训导某,待考。

乐至县训导某,待考。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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