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妈
黎丘记得自己是在京城皇宫墨谷家的,还被那个什么蜀山派的一山道人拍了一掌,可是现在他却站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说不认识,可是又觉得莫名的熟悉。
这是个山谷,本该是隆冬,却不知为何这里绿草如茵,山谷的尽头是漫山遍野的桃花,绯红色的桃花灿若云霞,桃林之中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房屋。黎丘觉得自己很饿,是那种烧心挠肺的饿,自从化形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他有点烦躁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想找点野果什么的充充饥,转了一圈,发现只有远处那片桃林之中有人烟,这会儿似乎还升起了袅袅炊烟。
黎丘觉得怪怪的,心底总有个声音在提醒他那个地方不能去,可是胸腹之中饥饿感愈演愈烈,远处林子里可能有吃食的诱惑终于抵过了心底的犹豫,他跌跌撞撞地往那个方向跑去。远远的,林子里传来了阵阵嬉笑声,似乎是小孩子的声音。
黎丘站在林子边,已经能看到那座房子了。那房子不大,有个小院子,院子中有一个窈窕的女人背对着黎丘正在晾衣服,旁边有个男人,身材欣长,也是背对着黎丘,正在摆弄几株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植物。黎丘呆呆地看着院子,想着该怎么过去讨口吃的。
忽然一个小孩子撞了过来,一把扯住了黎丘垂在身侧的手:“阿言,你跑去哪里了?爹爹和娘亲到处找你。”这小孩是个男孩,七八岁的样子,一头黑发软软地披散在肩上,穿了靛青色织锦的袍子,腰间扎了细白的腰带,眉目如画。黎丘却是吃了一大惊,他发现自己竟和这孩子一般高,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变小了。
“你是谁?”黎丘一张嘴吓了一大跳,他本已是少年清亮的嗓音,这会儿却成了稚气的孩童的声音。一切都不对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反手抓住了那孩子的手,颤声问道:“你是谁?你叫我什么?”
那孩子蹩起了眉,歪着头看着黎丘:“阿言,你是不是又去后山玩了?是不是撞到了哪里?我是阿诺,是你哥哥啊。”
哥哥?自己何时又有了哥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银色的倒是没错,可是,眼前这一切却是怎么回事?
叫做阿诺的孩子看黎丘一脸的惊恐,也着了急,转头朝院子里的一男一女喊道:“爹,娘,阿言撞到头了!他说不认识我了!”
院中的两人闻言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黎丘感觉自己的瞳孔骤然缩小,他十分不希望那两人转过身来,似乎转过身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想往后退,可是手被阿诺紧紧地拉着,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慢慢转过身来。
“不要!”黎丘大喊了一声,呼一下坐了起来,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坐在床边的清远被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了黎丘的胳膊:“黎丘?”
黎丘还沉浸在之前梦境那种巨大的恐惧和无奈之中,他并没有看到那两人的脸,但是那转身之后就会发生可怕事情的巨大恐惧深深笼罩在他心头,让他觉得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清远的手刚碰到他,他就条件反射的挥出一掌,清远没有防备,被打个正着,一下子摔出老远,把屋子里的桌椅撞到一片,发出巨大的声音。清远伏在地上,折损的修为和连日的劳累让他血脉逆行,憋在胸口的那口血气再也压不住,一下子喷了出来,把手边的地面染的一片血红。
黎丘这才从梦境中彻底脱离了出来。“师父!”他连滚带爬地从床上奔到清远面前,跪在地上紧张地扶起了师父:“师父,师父,你怎么样?”
歌扇等人听到屋内的动静也闯了进来,看到屋内一片狼藉,师徒两人一个一脸慌张一个满脸菜色,都吃了一惊。
墨谷两步跨到黎丘跟前蹲下身来:“黎丘,你终于醒了?前辈这是怎么了?”
黎丘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巴掌,眼圈都红了:“是我,我,失手伤了师父。”
清远无力地摆了摆手,费尽地撑起了身子,却胳膊一软,复又冲地上跌去,黎丘眼疾手快,把人一把捞进了怀里:“师父!”
“无碍,黎丘莫哭,师父没事。”清远抬手抹去黎丘脸上的泪珠,心里却是诧异不已。刚刚黎丘打出那一掌虽然是慌乱之中随意劈出,却十分之霸道,按照黎丘的修为,根本不该有这样的功力。黎丘这是怎么了?他强忍着胸口的闷痛,抓着黎丘的胳膊:“黎丘,你可有哪里还不舒服?”
黎丘吸了吸鼻子,把师父从地上扶起来,往床边走去,墨谷想搭把手,却被歌扇一把拉到了身边:“你头猪!多管闲事做什么。”说罢拉着人出了屋子。
黎丘把师父扶到床上躺下,内疚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师父:“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清远仍旧紧紧地抓着黎丘的袖口:“黎丘,你跟师父说,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黎丘红着眼摇摇头:“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师父,师父,我不是故意的,刚刚做了噩梦,我以为,以为你是坏人。”
清远吁了口气躺回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看来黎丘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师父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那点修为又怎能伤了师父?你饿不饿?如果饿的话就让墨谷帮你做些吃的吧,师父休息片刻。”
黎丘爬上床挨着清远躺下,小心翼翼地拉着清远的一只袖子:“师父,我不饿,我陪你。”
清远感觉眼皮快撑不开了,眯着眼嗯了一声。
黎丘又往清远身边挪了挪,刚刚梦中的心悸还未散去,他觉得心里少了些东西,有个巨大的空洞,急需有点什么填补一下。他把头埋进清远的肩窝里,闷闷地问:“师父,我可以抱着你吗?”
清远本已快睡着了,听黎丘这么一说却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转头盯着黎丘:“你说什么?”
黎丘被清远吓了一跳,往后挪了挪,师父应该是不想让自己抱吧?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师父,你睡吧。”
清远哪里还睡得着,他侧身看着黎丘:“刚刚做了什么梦?”
黎丘愣了一下,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我也说不清楚。我梦到了爹娘,还有哥哥,但是,我爹娘从未化成过人形,我也没有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哥哥。师父,我差点看到爹娘的脸,然后好害怕,就惊醒了。”黎丘情绪低落了下来,垂下眼皮,一脸的难过,惹的清远一阵心疼,恨不得把人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下。
“为什么会害怕呢?”清远反手捏着黎丘的手,轻轻地捏着,轻柔地问道。
黎丘摇了摇头:“不知道。”
清远不知道这奇怪的梦境意味着什么,他还在想黎丘忽然生出的神力,再联想到之前黎丘看到歌扇真身的事,总觉得黎丘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他拍了拍黎丘的头:“好了,不要想了。这几日好好养伤,接下来我们怕是就没这么清闲了。”
黎丘疑惑地看着清远:“怎么了师父?”
清远叹了口气,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讲了一遍,然后忽然板起了脸:“黎丘,你可知你这次差点送了命?为师命令你,今后不准再做这么冲动的事。你可知师父看到你了无生气的样子多担心吗?今后的是非该是会越来越多,师父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着你,你要学会惜命才好。”
清远目光灼灼,却一脸认真和严肃。
黎丘心中一暖,轻轻摇了摇清远的胳膊:“师父,黎丘知错了。你不要生气了。”
清远看着黎丘做小伏低的样子,一阵无奈。这孩子重情义,自己这几句话又能顶什么事呢?还是多上些心,把人看好了的好。
师徒两人休息了几日,伤好了个八九不离十,黎丘又经过了精心调理,变得生龙活虎。他这几日没事的时候就缠着墨谷,跟墨谷挤眉弄眼。
这会儿他又趴到墨谷耳边,眼睛却不时看一眼一边的歌扇和蒙毅:“蘑菇,你有没有觉得歌扇和蒙毅好奇怪啊?”
蒙毅每日里对歌扇寸步不离,搞得墨谷直冒酸水,却是无可奈何。歌扇心情好时,就会与蒙毅聊聊过去的日子,墨谷竖着耳朵听着两人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心里揪成了一团,恨不得即刻能早生个几百年,那样,就可以参与歌扇的过去了。
这会儿听着黎丘的话,心里更是堵得慌,可是这孩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打打不得,骂骂不得,直是憋得脸通红,粗声粗气地说:“不觉得!”眼神却早已和蒙毅在空中撞了几十个来回,火花四射。
黎丘莫名其妙地看着墨谷和蒙毅对视,咦,这两人也是怪怪的。他挪到正在看书的清远身边,低声说:“师父,他们三个人好奇怪啊!”
清远抬头看了看那三个别扭的人,墨谷一会儿一脸深情地看着歌扇,一会儿恶狠狠地瞪蒙毅一眼。蒙毅则一直一脸平静,和歌扇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话,偶尔挑衅地看一眼墨谷,眼中却满是嘲弄。只有歌扇跟个二百五一样,没心没肺地吃着葡萄,跟这个说两句,跟那个说三句,一脸的君子坦荡荡。
清远看了看自己徒弟一脸的天真,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情,真是毒药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