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大雨，雨拉成线打在玻璃上，玻璃也成了雨水，它流淌着逃离窗棂。阁楼顶的木板腐朽不堪，水渗进来，嗒嗒落在同样腐朽不堪的破地板。老鼠在横梁寻觅食物，它们带下的一层木屑和细密灰尘悠悠然飘到房间中央的床上。说是床，其实也只不过是几根生锈铁钉组起的废弃木板，铺了一块老黄色的床单，不够大，也不够厚，没有枕头，塞有一层薄棉花的被子相较之下是全间最昂贵的物品。

    阁楼里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和两个人。我坐在椅子上向床探身，床上躺着的是我高烧不退的小女儿，她的脸通红，身子烫的像火炉，薄被紧裹在身上，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要消失了一样。她的嘴唇发白，上面布满沟壑。她的嘴半张，颤动了两下。

    我凑上去，把耳朵贴近她嘴边：“你想说什么，宝贝儿？”

    几滴雨水落在她的脸颊上，顺着流到她嘴边，缓和干枯的花瓣。

    “冷，”她咳嗽着，似乎嗓子里装了一个旧机器，“冷…”

    我俯身抱住她，传递过去温暖，但没什么用的，她较我热太多了。

     “哦，瑞秋小甜心，”我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我顿了一下，她没说话，于是我开始讲。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瑞秋的小公主，和她爸爸一起住在山顶的城堡里。那城堡高高的，顶尖尖的，又大又漂亮，旁边还开满了玫瑰花。瑞秋长得就跟那些玫瑰花一样漂亮，她的子民们都爱戴她。她的爸爸很爱她，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唔，但是，你知道的，故事就跟生活一样，不可能永远那么平静。”

     “有一天，国王出去打仗，瑞秋一个人在城堡里，然后一个叫肺炎的怪物入侵了。这个怪物有庞大的身躯，八只脚和三只翅膀，嘴里喷出的火焰会让人生病，但它害怕一个叫青霉素的骑士。

     “从城堡里逃出来的侍卫给国王报了信，国王很焦急，可是到哪儿去找这个骑士呢？他去问魔法森林里的女巫。

     “女巫说，‘向北走，他在与极北的家族战斗。’于是国王让士兵都回去保护瑞秋，自己一个人就出发了。他朝着北走啊走，终于找到了青霉素骑士。

     “青霉素骑士是个英俊的红发年轻人。国王找到他时他冻得脸色惨白。青霉素骑士在与极北的家族战斗时受了伤，只有温暖才能治愈他，而不打败极北的家族他又无法离去，于是，国王就把自己仅剩的体温都给了他。

     “得到温暖的骑士打败了极北的家族，然后他遵守与国王的约定去拯救瑞秋公主。这个时候瑞秋已经成年了，他们打败了肺炎，彼此相爱，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我的小女儿眼睛亮了一下，似乎呼吸也通畅了许多，她侧了下身，身下的床板吱呀作响。正当我苦苦思索该再编出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时，活板门打开了，梯子上的人刚露出一个发顶，我就认出那是我们的房东—一个吝啬又没有丝毫同情心的男人。

     他没有上来，只是皱着眉头，掩住鼻子盯着我的女儿看。他的五官挤在一起，瘦巴巴的褶皱占据了大片地盘。他脸上那两片薄肉翻动起来，露出肮脏的黄色大牙。

     “有力气了就赶紧带着东西滚，别死在我这儿脏了地方!”

      我恶心得想吐，但还是做出副低三下四的模样：“上帝保佑您，先生，请再给我们一点儿时间吧…”

      他没看我一眼，只是盯着瑞秋，好似要用眼神活生生从她身上削一层皮下来。他又盯了一阵儿，轻哼了声就从梯子上爬下去。巨大的轰响，活板门被关上了，阁楼在风雨中战栗，摇摇欲坠。瑞秋眼中的光又黯淡下去，那两颗玻璃珠似的眼睛大张着，茫然一片，毫无焦点。她不再费力呼吸了，她的身体轻如羽毛。

      “爸爸，”她笑起来，她叫我，她起身，她依偎在我的怀里，我们一起离开。

      “再给我讲一个故事吧。”

       终于我们摆脱了暴风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