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饭桌上，郑刚终于还是撂下了筷子，哀求地看着徐莉，嗫嚅道，我还是去看看吧！

徐莉假装没听见，憋着气又吃了两口饭，味如嚼蜡。

对面楼上的战事愈演愈烈，摔打声夹杂着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让人心烦意乱。郑刚忍不住了，起身去门口换鞋。徐莉猛把筷子一摔：你去哪儿？

我去瞧瞧。

瞧什么瞧？你天天去瞧，还不够吗？人家夫妻吵架干你什么事儿？一个月吵多少回，居委会都来过了。难不成人家吵一辈子，你还要去照应一辈子？

郑刚不吭声了。杵在门口一动不动。不知道该退回来，还是豁出去得了，随她爱咋咋地。

是家暴。

对面楼上新搬来的，是郑刚的前女友林秀和她丈夫牟志成。两个人成天舞刀弄枪，不到三个月就干了七八回。

报过警，惊动过居委会。有上门调解的，有劝离的，无济于事。

有人说是林秀不肯离，她没有经济来源，离了丈夫活不了。虽然两个人脾气不对付，但起码跟着男人有口饭吃。

也有人说是男人不愿离。男人以前挺会挣钱，后来落魄了。之前赚的钱全都花在了女方家里。所以男的不愿离婚。说要离也行，把他这些年花在她娘家的钱全都还他。

徐莉不让郑刚去拉架，正色道：她是你前女友没错，但你别忘了以前你们是怎么分的手！她嫌你穷，贴补不了她家里。现在她搞成这样，是她自己选的，你还要去做她的救世主不成？郑刚，你别忘了你现在是谁的丈夫！你今儿要是出了这道门，咱们就不过了！

徐莉不是说气话。她是铁了心了。自己的男人成天跟前女友扯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儿？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权当他重情重义，见不得前女友受罪。外人瞧了也只当他见义勇为。可那边每次一有风吹草动他就屁颠屁颠赶过去，调解完了还带送卫生院。完了人家为了报答他，三不五时送些吃食。自己包的小馄饨，水晶饺啥的。这算什么？在她眼皮子底下旧情复燃吗？到底哪边是他家，谁才是他老婆？

眼下没人知道他跟林秀的关系，倘若知道了呢？往小了说是对前女友余情未了，往大了说就是两个人藕断丝连。她徐莉还要不要做人？他又将她置于何地？

再说一个人不自救，神仙也救不了。说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再合适不过。

2

听到“不过了”仨字儿，郑刚只觉得徐莉不可理喻。同是女人，她怎么就没点同情心？林秀是他前女友，在他眼皮子底下遭受家暴，他怎能坐视不理？

听着林秀那一声声凄厉的哀嚎，郑刚的心揪痛不已。

正是这当儿，忽然有人疯狂地敲门，一个女童哭喊道：郑叔叔，救命啊！我妈快被我爸打死啦！

是林秀的女儿。孩子披头散发，泣不成声，拽着郑刚的胳膊不撒手。说她爸抢了手机，她没法儿报警。她妈已经给她爸打得起不来了。

郑刚再也顾不得徐莉高兴不高兴了，鞋子不换就往外冲：你别哭，我这就去。

等郑刚赶到林秀家，林秀已经晕厥过去了。家里砸了个稀巴烂。牟志成也许是打累了，摊在沙发上直喘气儿。

孩子扑到林秀身上哇哇大哭，郑刚则上前探林秀的鼻息。

牟志成冷哼一声，放心，死不了。我说你们这些人，吃饱了撑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有你，臭丫头，谁让你去叫人的？明明是你妈先动手的你没看见？老子不过就是推搡了她两下子，一惯会装死。你下次再自作聪明，看老子不打折你的腿！

郑刚给林秀掐人中，掐了两下，林秀活了过来。

郑刚看着奄奄一息的林秀，心中有团火蹭蹭往上蹿。他捏着拳头问牟志成，你他妈还有没有人性？连女人都打？

牟志成并不知道郑刚是林秀的前男友。自打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小老板混成了一个穷打工的，全世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来指责他。他早习惯了。

说他打女人，他不打女人难不成打孩子？再说也不是他先动的手。

牟志成眯着眼瞧郑刚，像是想起来什么：我说怎么又是你？你他妈来得挺勤啊？每次都是你来拉架？你是居委会还是妇联的？不会你俩有一腿吧？林秀，你给我说道说道，你俩咋回事儿？

林秀颤颤巍巍地爬起，冲牟志成啐了一口：放你妈的屁！

这句话又惹恼了牟志成，他扑将上来，打算一巴掌呼死林秀，却被郑刚一脚踹翻了。

随即，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3

警察来了，牟志成替自己辩白，说是林秀先动手的。他不过是防卫过度，才伤了她。

他还恬不知耻地要当众扒衣服给大伙儿验伤。林秀骂他不要脸。两个人险些又打起来。

林秀的女儿作证是牟志成先动手打她妈的。还说要不是她及时向郑刚求救，她妈怕是要给她爸活活打死了。

牟志成气急，对着孩子就扬起了手：嘿！你个死丫头，小小年纪睁着眼睛说瞎话！

孩子很敏捷地闪开了。看样子牟志成平时经常打她，这才练就了她这机智敏锐的好本事。

做完笔录，郑刚去医院处理完了伤口，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

郑刚进屋后水都没喝一口，徐莉直接穿着睡衣出来，拍给他一张离婚协议书。

郑刚脱口而出：你神经病吧！好好的离什么婚？

好好的？你看看你身上的伤？以前你只是去拉架，现在居然为她打架了！你心里惦记着别人的老婆，咱们不必在一起过了。离了清净！

郑刚才做了英雄，负了伤，进了局子，余怒未消，想着要不是徐莉不让他去拉架，林秀也不至于给牟志成打到晕厥。对前女友悲惨遭遇的同情，转变成了对徐莉冷血的不满，纵使知道自己有错，也软和不下来了。

郑刚气冲冲道：同是女人，你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你知不知道，我赶到的时候林秀都晕过去了，是我给她掐人中她才醒过来的。那个牟志成，他根本就不是人！

徐莉冷笑，他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你那个前女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知道你有老婆有家庭，还三番五次地来找你，几个意思？她丈夫家暴她，她可以报警，可以离婚，天天找你扮弱卖惨，我看她是别有用心！

她有什么用心？她是命不好，遇到了牟志成这个王八蛋！她不是卖惨，她是真的惨！她要不是为了孩子，早离了。

你怎么知道她是为了孩子？是她告诉你的？她恐怕还告诉你，当初跟你分手是迫不得已，是不愿拖累你吧！

徐莉随口一句还真叫她猜着了。林秀刚搬来没几天，就找机会跟郑刚解释了当年分手的诸多不得已，说到动情处眼泪都掉下来了。郑刚的心结一下子打开了，所有的怨愤不平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前女友深深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