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发疯般地冲出了窄小的庭院,风撕扯着她的脸,最终她栽倒在荒芜的田地里。她的心砰砰直跳,像是要冲破胸腔,喉管里有了腥甜的血味,可是她的脸却扯不出一丝表情,女人手脚僵硬的从田里爬起来,身上粘着草屑子,她浑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土腥味,扭身坐在潮湿冰冷的田埂上。那个折磨她的男人终于死了,她僵硬的扯出一个笑,温热的眼泪从她浑浊的眼中流出,滑过她粗糙黑黄的脸。
那个男人带给她的痛苦与侮辱终于告一段落,她彻底摆脱那种充满酒气与暴力的生活了,但是为什么她的心里涌不出丝毫的欢欣与喜悦,是痛苦太久早已麻木还是她对那个男人的恨意不够?
半夜的冷风刮刺着女人的脸,脸上挂着的未掉落的眼泪灌进干裂的皮肤里,带着火辣辣的疼。疼痛与寒冷让她充满了酒气与困惑的稍微脑子清醒了点。可是这呼呼灌着的冷风却使她莫名的想哭,这风似乎吹散了不幸婚姻的阴霾,展露了那些快被她忘记的曾经美好的种种。
她从小就麻利勤快,帮着家里干繁重的农活。十七岁时她帮家里割麦,那晃晃悠悠黄灿灿的麦子使她心里莫名的欢喜,暑气变成汗液滴落她的额头,在她抬头擦汗时,她看见了那个男人,男人夹着镰刀似乎也看见了她,露出白白的牙花。这个笑容停驻在时间里,让女人记了很多年。她拒绝了几家的提亲,为的只是一个意味不明的灿烂笑容,在男人上门提亲时,她忍不住掐了又掐自己的大腿,直到男人走了她才意识到这不是个梦,即使腿青青紫紫,她还是忍不住露出傻气的笑。
可是想象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后来,男人酗酒了整日横眉冷眼的对着她,女人惊恐的发现这个男人变样了,变成了一只会吃人的野兽,男人随时红肿着的眼睛也像恶鬼的眼睛一般时时恐骇着女人。女人在打骂里挨了一天又一天,她的田地被恶鬼侵袭,被黑暗所笼罩,可是她没有绝望,她多么希望田地能在黑暗中开出一枝花来。
日子越久她变得越麻木,日子也越来越无味,像一潭死水一般。那个男人突然死了,让他措手不及,一切就像梦一样轻易破碎,笼罩着她的黑暗消失了,她除了解脱感之外更多的是迷惘,她开始质疑自己,那个曾经那么懦弱与卑微的女人渐渐与她重合,苍白的证明着那些黑暗无光的日子她真的活过。越来越冷冽的风吹醒了她,那个男人真的离开了这个世间,而她也不得不承认,当爱情被生活磨砺得一无所剩时,她对男人产生了更加无以割舍的亲情。掩盖在解脱与痛苦之下的是不舍。不动,麻木,一动,撕心裂肺。
女人低下了头,死死的捂着脸,可是仍有细碎的呜咽声传出,静静回荡在这寒冷寂静的深夜,她的肩膀断断续续的抖动着,像一片将要枯死飘落的黄叶。她的田地干涸枯裂,最终成了一片颓废的荒野。
往生者了然无挂,活着的人却带着悲痛与不甘。
当第二声鸡鸣响起,女人拍拍裤腿上的泥与草屑,踩着松软的田埂,摇晃着回去。
教师教育学院
王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