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太平广记选》之刁俊朝

安康伶人刁俊朝,其妻巴妪项瘿者。初微若鸡卵,渐巨如三四升缶盎。积五年,大如数斛之鼎,重不能行,其中有琴瑟笙磬埙箎之响。细而听之,若合音律,泠泠可乐。积数年,瘿外生小穴如针芒者,不知几亿。每天欲雨,则穴中吹白烟,霏霏如丝缕,渐高布散,结为屯云,雨则立降。其家少长惧之,咸请远送岩穴。

俊朝恋恋不能已,因谓妻曰:“吾迫以众议,将不能庇于伉俪,送君于无人之境,如何?”妻曰:“吾此疾诚可憎恶,送之亦死,拆之亦死,君当为我决拆之,看有何物?”俊朝即磨淬利刃,挥挑将及妻前。瘿中轩然有声,遂四分披裂,有一大猱,跳跃蹋而去。即以帛絮裹之,虽瘿疾顿愈,而冥然大渐矣。

明日,有黄冠扣门曰:“吾乃昨日瘿中走出之猱也。吾本猕猴之精,能致风雨,无何与汉江鬼愁潭老蛟还往,常与觇船舸将至,俾他覆之,以求舟中糇粮,以养孙息。昨者,太一诛蛟,搜索党与,故借君夫人蝤蛴之领,以匿性命。虽分不相干,然为累亦甚矣。今于凤凰山神处,求得少许灵膏,请君涂之,幸当立愈。”俊朝如其言涂之,随手疮合。俊朝因留黄冠,烹鸡设食。食讫,贳酒欲饮,黄冠因啭喉高歌,又为丝匏琼玉之音,罔不铿锵可爱。既而辞去,莫知所诣。时大定中也。

《刁俊朝》亦出自《续玄怪录》,录于《太平广记》卷二百二十,“异疾”类。故事大意如下:

安康(今陕西安康县)有个叫刁俊朝的伶人,他妻子是巴地(今重庆一带)的,脖子上长了个瘤子。瘤子初时还小如鸡蛋,渐渐大到如三四升的瓦罐。五年时间,瘤子大得如能盛几斛东西的鼎,重得不能行走,而且瘤中不时传出琴瑟笙磬等乐器之声,仔细听的话,还有一定的音律曲调,声音清越,可以当音乐听。双过了几年,瘤子外长出无数像针尖般大小的小孔。每当天要下雨时,小孔中就会冒出白烟,绵绵不断,越升越高,最后聚为浓云,然后雨就降下来了。他家所有人都十分恐惧,请刁俊朝将妻子送到山上洞穴里去(意即让她自生自灭)。

俊朝对其妻恋恋不能舍,对她说:“众人都逼迫我送你去无人之处,我不能庇佑你了,你怎么办?”其妻说:“我这病太可恶了,今天你送我也是死,将瘤子挑开也是死,你当坚决为我把这个瘤子划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俊朝将刀磨利,挥着刀就到了妻子面前,还没等他动手,瘤子里面一声大响,随即瘤子裂成碎块,一只大猴子从里面跳出来跑了。俊朝马上用布条把妻子创口裹上,虽然瘤疾治好了,但妻子也几乎死掉。

第二天,一个道士上门说:“我就是昨天瘤子中跑掉的那只猴子。我本是一只猕猴精,能呼风唤雨。因为与汉江鬼愁潭的老蛟往来,帮它窥探,如果有船要来,就叫他将船弄翻,以夺取船中的粮食,来养活子孙后代。后来,太一神杀了蛟,并大搜其党羽。所以借助尊夫人的脖子逃命。虽然本意不是想带给你们麻烦,但也严重连累了你们。现在我与凤凰山神那里求来了一点灵膏,你把它涂在创口上,就能立刻痊愈。”

俊朝依言涂之,手到疮合。于是留下道士,杀鸡招待他。吃完后,又賖了酒来,道士于是放声高歌,又发出美妙动听的音乐声,乐声嘹亮可爱。不久道士辞去,再无踪迹。时北周静帝大定年间(581年)。

此文十分短小,故事十分简单,也没什么思想性可言,但妖物寄托于人休以避难,这种情节,在唐人及后世小说中,时有所见,而此文为此种故事之滥觞,是同类小说中最早的一篇,故颇有价值。且对瘤中音乐、烟云的描写,想象奇特,颇有意趣。刁俊朝妻被疾病折磨多年,而刁俊朝不离不弃,也是一个好男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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