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下厨。

媳妇正在外面等着他，他青涩地围上了围裙。

结婚前他答应媳妇，婚后不会让媳妇干一件家务活。

他照着网上的教程，洗菜，切菜，炒菜，一气呵成。

“我就说过，我做饭是有天赋的。”

“天赋什么？都做了这么多年了。”

媳妇轻描淡写地提着。

“谁给你做了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下厨。”

他面对着挚爱争辩着。

“是啊，第一次下厨没有把酱油当成醋，没有把盐当成糖。你真有天赋。”

他鼓起腮帮子，表示不满。

“所以，你真棒。”

媳妇捏了捏他的脸，亲手喂了他一筷子菜。

这是他第一次约会。

街角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这是他和女朋友的秘密基地。

拐角的一头是他家，另一头的女朋友家。

他的手突然感受到了温度，熟悉的温度。他笑了笑，握紧了手掌。

“你呀，也不害臊。第一次握手，应该让我们男人来嘛。”

女朋友笑了笑，松开了手。

“第二次，留给你。”

他一把把女朋友抱住。

“第一次拥抱，是我主动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下着雨，他在面馆吃面忘记带了钱包。

“喂，老头，别想仗着年龄吃霸王餐啊！”

他尴尬的喝了口水。

“谁说我吃霸王餐的。”

“你在这坐了两个小时了。”

“我在等雨停。”

雨没有停，他也没有再被要钱。

雨没有停，一个打着打伞的女人在面馆门口停了。

“你怎么出门也不带伞？”

女人对着他埋怨道。

“我们认识嘛？”

女人愣住了，一时间没有说话。

“老板，三碗面，两碗他的，一碗我的，上两碗就好。”

老板乐呵呵的点了点头。

“我请你吃面，以后我们就认识了。”

女人坐到了他的对面。

这是他第一次绝食。

家里那个不认识的老八婆非要喂他吃苦苦的药丸，说是为他好。

他表示着如果再逼他吃，他就再也不吃一口饭。

可是老八婆人很好，每次都哄着他。

每次一哄他他就心软，就会把药吃下去。

“我这回坚决不吃。”

“真的不吃？”

“真的。”

老八婆笑了笑。

“你要是不吃我就离家出走。”

他一下子慌了神，马上把老八婆手上的药吃了下去。

他可不是怕老八婆离家出走，只是怕家里没有人做饭了，他真会被饿到。

这是他第一次躺在病床上。

身上密密麻麻的仪器。

病床旁边的老人他不认识，但是她在这边呆了很多天了。

他不会说话，不然他该问一问这个老奶奶叫什么名字，他想认识一下她。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照片。

照片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人是他，一个人是他旁边的老奶奶。

老奶奶喂他吃饭，饭菜看上去很好吃。

老奶奶在街头和他合影，他们牵着手。

老奶奶和他在面馆合照，面馆外面下着大雨。

……

可是，他是谁啊。

他一瞬间迷茫了。

老奶奶在和谁拍照呢，为什么那个人自己不认识啊。

这是他第一次笑。

笑的原因是病床旁边的老奶奶要和他拍照。

“茄子！”

老奶奶开心的比了个剪刀手。

土死了。

可是他也跟着比了。

照片出来了。

原来他不是第一次笑。

在餐桌旁，在拐角处，在面馆，在许许多多地方，笑着的老奶奶旁边的老爷爷，都是他。

/

那天夜里她听见老头子在哭。

“阿尔兹海默症……阿尔兹海默症……”

她听见老头子一个人在那里呢喃着。

她明白老头子忘记东西放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所以她用便利贴贴了整个屋子。

“冰箱里有牛奶，牛奶喝完了也不要放在橱柜里。”

“要看电视嘛，遥控器在抽屉里面。”

“厕纸在旁边的架子上，一定要擦屁股！”

她无微不至地提醒着老伴各种生活细节。

但她也做好了这一天的到来。

老头确症那天，她去买了一个相机。

“老头子，你可不能忘记我们。”

老头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忘了宇宙也不会忘记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他们冲着镜头拍下了第一张照片。

“比个耶！”

“太土了，我可不要。”

可是最后好头子还是和他比了情侣剪刀手。

她记得老头子第一次做饭的时候，把酱油醋弄错了，还弄混了盐和糖。

这是老头子第二次的初次做饭给她吃。

他做了她最喜欢的酸辣土豆丝。

她想起了六十年前。

老头子把土豆切成了块。

没有过水就直接炒了。

她似乎说了一句，

“我爱的是土豆丝，不是半熟的土豆块。”

这天他非要和她约会。

这是老头子第二次的初次约会。

她看到了在拐角的老头子，马上就上去牵住了他的手。

老头子好像并不满意。

“第一次拥抱是我的。”

在大街上，老头子兴致冲冲进了花店，给她买了一整束玫瑰花。

她想起了70年前。

那时是他们的一周年年纪念日。

她向老头子埋怨着第一次约会不仅是自己主动，而且甚至没有收到一束花。

下雨天老头子一个人不见了。

她很着急，四处找来找去。

终于在一家面店门口看到了他。

她可生气了，可是面对无辜的老头子她实在发不出火。

她给老头子付了钱，又买了面当晚饭。

老板在和她闲聊。

“这以前是我叔叔的店，专卖羊肉面。现在我叔叔去世了，我又不吃羊肉，就改成了普通的小店。”

她想起了第一次和老头见面就是在这。

她点了羊肉面没带钱包，还好老头及时出现给她解了围。

这是老头第二次初次和她吃面。

她想起了80年前。

“下次你来这家店不用带钱包了，我和老板说好了。我压了一碗面钱在这，下次你过来直接吃。”

原来老头也会记账呀。

这是老头的最后一天。

她拼尽全身力气微笑着和老头拍完了最后一张照片。

整整100张，记录着100件第一次。

“老头，”她亲吻了他的额头，“快想起我啊。”

可是最后，你还是忘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