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沉浸在根据张贤亮小说改编的《灵与肉》电视剧的场景中,熟悉的画面激活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童年记忆。
那个时候的秋天是忙碌的,整个冬天的吃喝、冬天的取暖、冬天棉衣都是要在秋天就预备好的,于是大人们上班以外的所有注意力就是计划着什么时候腌菜最划算、去年的炉子不好用了,今年是修一下还是买个新的?去年供应的煤质量不好,一家人中了几次煤气,今年要想办法买点好煤...
一到秋天,每天都可以看到一车一车的白菜在门口叫卖,孩子们根本不在意这些,主妇们每天路过都会问:“白菜多少钱一斤?”
卖菜的农民每天会不厌其烦一遍一遍的回答“六分钱”、“五分钱”、“四分钱”,价格每天都在变化,这正是买卖双方的较量,有点像现在股票市场的看涨或看空的博弈。
总有一个交易平衡点,主妇们一边抱怨今年的菜太贵,一边开始一颗一颗的挑拣。卖货的农民不急不恼,帮着把更多的菜从拖拉机斗的前面挪到后面供主妇们挑选,白菜就从农民的车上转移到了各家的菜窖里、窗根下,伴随着白菜的交易,还会适时的买进萝卜、雪里蕻、土豆和红薯,花样不多,但是各家还是各有偏好,妈妈们盘算着冬天可以填饱肚子的各种粗细、咸淡组合,孩子们只是跑前跑后玩得满头大汗。
各种过冬蔬菜被妈妈们在脑海中一次次的盘点、分类,可以储藏的被一筐一筐吊进了菜窖,需要腌制的大白菜被一颗颗整齐的码放着,让不断降温的秋风吹的渐渐的缩小了...
几个比较合得来的妈妈们商量好了,星期天就在门栋口架起了大锅,就是这样一口大锅,妈妈们扎着围裙,把菜板、菜刀、和菜缸都搬了出来,还有大粒的海盐、花椒、和压菜的大鹅卵石都有序的摆放着,按照商量好的顺序,先王家、再李家的腌制各种酸菜、雪里蕻...
每家要腌制的菜的种类基本差不多,腌制的调料也就是那么几样,主妇们彼此帮衬着烧水、烫菜、加盐、加酒...所有的流程都是透明的,大家有说有笑,男人们帮忙抬缸、劈柴,心甘情愿的成为配角。
因为他们知道主妇们看上去的和谐背后其实有着一种竞争,看看谁家的媳妇手底下麻利,谁家的家伙什干净利落,这些说是女人之间的较量,其实更是男人们虚荣心的一次比拼。当然更重要的是,每个男人心里都会认为自己媳妇腌制的是最美味的,但是嘴巴往往都是夸着别人家的媳妇,嬉笑怒骂,一片和谐。
平时家里最害怕孩子们玩火,但是这一天是被豁免的,等着火焰把木头烧成了碳,大一点的孩子们就把土豆、红薯、胡萝卜等各种可以烤着吃的东西搜索出来,埋在炭火堆里,警告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们火是有危险的,显示着年龄带来的权威和优势;小孩子就眼巴巴的在火堆的边上,既不敢动手,又舍不得离去,盼着能早点吃到香香的烤红薯。
炭火烤的东西本来好吃,更何况在那个食物短缺的年代,土豆和红薯还没等烤熟,香气就已经透过炭火飘散了出来,等不及的孩子们就会扒出来,大人喊着“没熟、没熟!”孩子们已经用筷子扎进去,里面真的就还是硬的,悻悻地又埋回炭火堆里,乖乖地等着。如此几番,真正烤熟了的,和半熟不熟的,都被孩子们争抢着、嬉笑着吃进了肚子里。
一般在这一天都是不需要做晚饭的,一个是大人们忙的顾不上,另外一波一波的烤土豆、烤红薯已经把孩子们吃的心满意足,那么大的一堆火,吸引着更多吃过晚饭的大人和孩子们聚拢过来,于是就有人弹琴、有人唱歌,也会有孩子开心的翻跟头、扭屁股的各种表演,火光映衬着每一个大人和孩子的灰突突的脸庞,也是舒心和快意的。
主妇们开始收拾东西,奔跑了一天的孩子们也开始发蔫了,没有人打理的火也就自然熄灭了,人们的热情慢慢的减退下来。
腌菜是秋天的一场大戏,有点像春节备年货的一场预演。一整个冬天的餐桌是不是能够有下饭菜,冬至、元旦和春节的饺子是不是有可口的酸菜,都取决于秋天的时候有没有腌制好足够的过冬菜。
家里用来腌菜的大小菜缸在闲置了一个夏天后,又开始被安置在各个适合的位置,成了妈妈们每天照料的重点,每天晚上妈妈临睡前都要关照一下缸有没有盖好,菜缸里发酵的状态是不是符合预期,这个信息在拉灯的一刻一定会告诉爸爸,爸爸迷迷糊糊的答应一声才会响起畅快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