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黄昏,天地黎明。还吾寒舍,不过数日,人声不沸,花香鸟语,欢喜、悠扬,这些声音,在平日里极不寻常。院落猫众,周遭断其口粮,始以鸟雀为食。与友攀谈,识狸不清,唯一英灵,宜我心境。
正月廿八,于滨江暴走近三十里,返回舍下,服浆饵三味,异梦斐然。
草堂寺内,清风满座,余我一人,清茶四许。见一猫儿,被毛神似,将我打量,尾随不至,入一罅隙。
我离开某种载具,与二人进到某处山观。跨过门槛,变化海豹,匍匐跳跃,途径沟渠。一线之沟,深不见底,我们三只,在渠边拍打肚皮。随着豹笑,沟中有头探起,是一头鲨鱼。同行一豹笑称,这鱼追了自己若干年,说有办法回到海里。另一豹也笑着,朝那沟中掷出许多水汽。
我们来到后山,化成人形,正巧撞见黄喉貂捕食家鸡。我们没有多问,又向深处走去。屋檐下,缚有几只公鸡。我们又瞧见三只猫儿混在里面,在肥硕的禽堆里,却分外地明显。两只毛色较纯的,好像是在看门。我们上前打量,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儿蜷在最里面,腰足并用,把一只大许多倍的肥鸡摁在地上,一口就咬死了。猫用羽毛擦了下嘴,把那死体从里面拖了出来,说:
“你们过来作甚?”
“凡可谓缘,妙不可言。”
我们说着,互相碰爪。
领头的猫儿看起来很高兴:
“走,吃起。”
猫儿拿来几杯开水,说是猫猫泉,猫猫沟里打的水。喝着还有点醉人,又说是用酒蒸过的。几杯之后,猫儿把鸡拆得七零八碎,连带着羽毛端了上来,虽然是生肉,却意外地撕扯得很小块。
我们三人交换了眼神,决定还是不要迁就这茹毛饮血的餐食,便说:
“这些生鸡,我们实在吃不惯。”
“不妨。”
猫儿似乎兴致不减,又端来许多小蝶的肉食,滋味寡淡,却意外地清甜。猫儿们没有同我们多语,只是埋头猛吃。不一会儿,一整只鸡就让这三只猫抹干吃尽了。
不久,水也被喝了干净。猫儿理着被毛,并不专注于我们:
“讲讲吧,你们和我们的缘分。”
“说来话长。”
“那就简单点儿。”
“早先,我颇爱与你们猫儿为伍,觉着你们的身心,迷人而神秘。但是渐渐的,那些肥腻的猫们在我眼里都失去了猫性,那些粘人的,被人教化得跟狗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人类并不能容忍你们,他们只想把你们锁在自己巴掌大的地方,把你们当作衣服、挂件和植物一样的摆设。”
“噫!就算花草也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它们的花粉要飘到哪里,它们的种子又被谁拾去,并不总是被人命令。”
“好吧,就在我对人类为你们安排的命运快要彻底失望的时候,我想起了一处古迹。你们看,并不是多么大不了的地方,因为人类被一些肤浅的宣传所蒙蔽,用历史的一瞬来取代整体。要我说,像我一样知晓那儿的历史的人,并不算多。况且,人类对那里的认识,并不高于同在那儿的你们的族群。”
“啊!我要怎样才能忘却那一天呢?那一天,本是我心灰意冷的一天;那一天,本是人类对又一个他者的命运宣布占有的一天。直到我在清晨,看见一抹矫健的彩影,五颜六色的黑,正是我最钟意的颜色。然后,然后我就亲眼目睹了伟岸的身形,披着黑,踏着雪,高洁的被毛在风中摇曳,那只尾巴,就像是在书面颁布王者的圣旨,在空中奋笔书写。啊!那一眼,真是美不胜收;那一刻,真是妙不可言。从那天起,我就得着了,支持我造访此地的,新的道理。”
“先王遁世久矣”,我说,“多年来,我一直想要再现王的英姿,便叫人临摹草堂的灵气,然而这些作品,却都不让我满意。”
口占:
“乌云踏雪迷身世,披毛劝进草堂灵。
钟山鼠雀茫然主,两岸猿声问姓名。”
我将这画像交予猫们,同行二人,一人捐出颜料,一人赠出画笔,又在这后山徘徊许久,我们方才离去。
20/2/22
上午八点,我开始冥想,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故事。
《忆王狮》 晋欣/作画 虚空子/作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