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到了年三十，分外让人觉得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年。
早上八点半，我坐着从上海南站出发的大巴车，一路向北。上海是一座外来人口多的城市，故而年底大家离开之后，它变得空空荡荡。我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繁华中少了人气，愈发盼着车能开快点，让我抵达平凡却热闹的故乡。
习惯性地戴着耳机，听着舒缓的音乐，眯着眼半睡着，内心希望着大巴能够一路顺畅。出发前和妈妈打电话，她说在家中准备着祭祀之物，等着我回家一起吃午饭。工作后，总是年三十才能回家，许久没有帮着妈妈准备祭祖的食物，没有认真叩拜祖先了。在外的人儿，应该大多是和我一样的吧。
大巴开到苏通大桥的时候，停了下来。每逢节假日，苏通大桥都会发生堵车，年三十也不例外。我睁开眼，望着车外弥漫着的大雾，忽然心中一紧，自己是不是要在高速上堵很久？太阳是十分的好，可也透不过白茫茫的雾，看不见往日波光潋滟的长江水，只能看着坝上的几座吊车若隐若现。无论以前是在苏州求学，还是如今在上海工作，我回家都会经过苏通大桥，也在停留的时候静静看过江水多次，每次都会有新的感受。
记得第一次经过苏通大桥的时候，我激动万分，看着桥欢喜，看着无尽的江水欢喜。从小乡村走出来，到城市读大学是我认识新世界的好机会，我怎么能不高兴？满眼里都是新奇，那时真的希望大巴可以在桥上多停一会儿，让我多看看江上来往的船只，看看江面飞翔的水鸟。
可是那样欢喜的时光过去得太快，大学四年弹指而过，我便到了上海实习、工作。休假的时间特别少，有一段时间为了回家看牙齿，每周都要请假，为了能够在家多待一晚，我选择做晚上的大巴回去。黑夜里路过苏通大桥，两岸的路灯绵延，江水倒映着灯光，总是让我想到“华灯初上，夜未央。歌舞笙箫，古道旁“的情景。尽管来回连夜折腾，人是很累，但看着那如星星般闪亮着的灯光，心中也不觉寒凉。因为我知道，万家灯火中，妈妈会为我亮着一盏。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看到雾中的长江，回顾着自己从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这些年走过的路，经过的桥，莫名有些伤感。外面的世界并没有给我太多的欢喜，自己兜兜转转也没有走多远，回家过年却这么晚，估计是无法和妈妈一起祭祖了。曾经是带着希望，满怀着理想，可现今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渺茫，正如眼前的大雾一般，叫人不知去往何处。
大巴在桥上慢慢挪着，车上的人们交谈着，时不时听到他们和家人的通话。“路上有点堵，你们先吃饭，不要等我啊……“”孩子怎么在哭啊，给他泡点奶粉……“坐我前面的是一对小夫妻，两人合听一首歌，依靠在一起，沉浸在甜蜜中。这一车的人，有的人被家人惦念，有的人惦念着家人，各有各的小世界，各有各的心事，共同的心愿就是：回家过年。
过了桥，经过一片荷塘，枯黄、凋萎的荷叶甚是凄美。以前是喜欢大红大紫的明艳，但现在会觉得灰黑、深沉的颜色更有味道，仿佛时间被漂洗过，褪去了鲜丽，还原了本真。不完美、不热烈的，才是绝大数的人生吧。心生此想法时，觉得自己真不是小女生了。
车子一路向北，终于到了县城。车站的人不多，我很快买好了回小镇的公交车票。在公交车上，熟悉的家乡话在耳边萦绕着，亲切无比。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无论一路上看到什么样的风景，那都留不住，只有家乡的树木、房屋会一直在记忆中，成为我生命的底色。
我到的最北的地方，便是我的故乡。而在故乡见到最亲的人，便是我的家人。见到爸爸的第一眼，很高兴，撒着娇和他说饿了。本以为他会说我两句，怪我不买点东西路上吃，没想到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几个小橘子，让我先垫着。看着他把自己戴着的毛线帽子摘下来给我戴，被风吹得通红的脸上有着见到我的开心，我拿着橘子，心里无比温暖。
到家时已是下午三四点，早就过了午饭时间。妈妈一见我，立马打开煤气灶，给我下了一碗饺子，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关切地叫我吃下。我一边吃，一边和妈妈聊着天，一路上的感慨，变化着的心境，在那一刻变成了安心。在家，在爸妈身旁，被宠爱着，我还是那个单纯的小女孩，吃饱了就开心地笑，有力气了就使劲儿地奔跑。
人生的这一路，很长。也许会在外漂泊很久，也许会随着时光苍老，但能够回家过年，一家团圆，那便是幸福，便是新的动力和希望。不是吗？
写于2019.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