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放空一切去寻找昨夜的梦,太深的梦,总有缘由。我活了八千多个日夜,做了几千个不同的梦,保留至今的却寥寥无几,梦不属于记忆中可以拼接的碎片,更像是反复擦写的缓存,新的盖掉旧的,有时旧的也可以盖掉新的。梦,是无穷无尽玄妙的时空,每个人都有幸抵达,却带不走那个时空的丝毫,桥、路、马车、草原…醒来时,这一切都只残存一个恍惚的影像。尽管带不走,抓不住,可我还是想寻找昨夜的梦,它那么真实,可惜一夜太短,人生又太长。
我丢了一个箱子,在梦里,我连那个箱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行李箱,陈旧,年代已久。梦的场景是高中宿舍,里面空无一人,毕业前夕我收拾了所有行囊,走出校门,走到如今,却唯独忘了那个行李箱。
当梦提醒我丢了一个箱子的时候,飘散的心蓦然紧缩,我从床上站起身,着急的在房间里搜寻,最终一无所获。我开始逐个给好友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我的箱子,他们有的问是什么样子,有的问里面装的什么,有的问这个箱子很重要吗?我都一一无法回答。
一位老朋友提醒我回学校看看,于是我们俩就回到了宿舍,离开学校已经五年多了,而在梦里仿佛才离开一个星期,所有的一切都不该改变,回学校找我的行李箱也合情合理。只是回到宿舍,到处都是尘埃的痕迹,蜘蛛网爬满每一个角落,床板上落下厚厚的灰尘,褐红色的地砖坑坑洼洼,空气泛着铁锈和泥土的味道。
我打开那一层属于我的柜子,空空如也,行李箱竟不在这!让我牵肠挂肚,胆战心惊的箱子,不在这!我懵了,仿佛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部分,天呐,我究竟在找什么,又该去哪里找?
同行好友又提点了我一下,为什么不去找宿管魏师傅去问一下,或许被他收起来代为保管了。听完他的建议,耳边突然传来校园的青春响动,学生们的嬉笑怒骂,楼梯上的脚步声,扶手被拍打的声音,门口路过一个又一个活泼的面孔。
我知道魏师傅在楼下办公室写着报表,很多学生路过都会喊一声“魏爷爷好”,而魏师傅一一点头和蔼的笑着“好,好”;我知道所有人进入宿舍楼都会分两拨,男生走左边的楼梯,女生走右边的楼梯,右边楼梯下也有一间办公室,陈阿姨和魏师傅一样,对冲她打招呼的女学生们说“好,好”;我还知道宿舍门口有一个充电房,很多人都排着队取自己的手机电池或者充电宝,里面值班的人或许我还认得;我还知道操场上昏暗的角落里有着一对一对的情侣,他们在寝室关门前就一直在这个角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属于他们日后甜蜜的回忆…
一刹那的功夫,我熟悉了这个学校的一切,记起来很多熟悉的脸庞,然而我始终没有忘记我的箱子。我托朋友去找一下魏师傅,因为他和魏师傅关系不错,于是他就去了。我在阳台上望着楼下的人头攒动,突然想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离开了学校多久,宿舍的那些人呢?一回头却看见宿舍的那些人都在,床板上铺了各自的铺盖,蜘蛛网,灰尘和铁锈都不见了。
我欣喜若狂,我问他们,你们看见我的箱子了吗?他们都说没有,还问我什么时候有过箱子。我很疑惑,我到底有没有这个箱子,如果没有,我又来找什么呢?对呀,我来找什么呢?我从哪里来的?我离开了多久,这里为什么一切如旧…
多年做梦的经验告诉我,如果在梦里否决梦里存在的不合理处,这个梦就无法继续。我意识到这是个梦的时候,梦就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窗帘没拉,光线很刺眼,我闭上了眼,回想那个关于箱子的梦,迷迷糊糊之间又进入了梦乡。
这个梦回到了上个梦最初的地方,就是现在我住的这间屋子,我想知道那个梦里朋友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消息,关于魏师傅是否见过我的箱子,其实我心里已有了答案,他不可能见过,因为那个箱子长什么样子,里面装了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曾见过。那么,那个箱子一定不重要吧!当我判定它不重要的时候,它却出现了,没有任何逻辑可循,它就出现在我的面前,而我已经没有打开它的欲望了。
我知道最后出现的这个箱子一定是空的,而且它并不是我最初寻找的那个箱子,我寻找的它永远不可能出现,永远永远。
梦,彻底结束了,一天的游玩下来,我躺在床上就开始回想那个梦,为什么我会做这样一个梦,而这个梦又想告诉我什么?整理一下思路,我开始尝试解读,这个梦像是我的种种遗憾,平淡的被封存的青春,校园里不敢牵的手,不敢回的信,走进宿舍大门时,在两拨人群里寻找的身影。充电房里的些许交集,操场上孤独的自己,宿舍里的新与旧,是讨厌的和欢喜的室友。我知道,我要找的那个箱子,永远也找不到了,岁月不回头,人无再少年。
如果这个梦,只是让我回忆起种种的遗憾,那么它只能是噩梦,而我并没有噩梦的恐慌,我想,它一定是想告诫我,别弄丢第二个箱子,因为寻找,是很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