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龙女潜跃璧宸湖底起,兰乔隰畔已相守整整满两月。
此二月间,璧宸与龙女厮守朝夕,纵情恣意。没了父王母后教授“五不可,六不行”的束例,贵胄龙女竟也学会了泼皮女子“呼三喝四,喊七叫八”类把戏。
眼看归去时限已至,众姐姐们齐齐出动,使出千般唤归之术,得了龙女这般回应:
——你们只道是端庄淑女才好,我便将女德让与姐姐们去。想我“行正言淑”之时,却判我个“虚情矫作”罪名。倒是好了,淑女留于你们去做了罢,我把自己化妆成个粗陋泼赖的,可是如了你们的意?横竖我是不得宠的,便只管往这颗脑袋上冠各色帽子去。母血父精红白因子垂爱于我,将我脑袋造型得伸缩自若,凭它是甚帽子,但凡往我脑袋上一扣,顶顶堪比定制。姐姐们胜利了,当欢呼当贺喜才对。
——好妹妹,这两个月来,你看你演说的是些什么胡话?父王母后尚在,怎会容得你讨别人口里的浓痰吃?又怎会任由他人摸索你的袖子观听小曲去?你不懂险、无视怕、未知耻,偏却撒娇求一句“性感”的夸赞——手到擒来的娇憨是你最为擅长的手段,你可是丧尽了斯文人的颜面。
——呸呸呸,淑女才稀罕斯文的,我可是从小翻过墙、爬过树、抓过鸟的角色。那年地震,姐姐们窗边惊得花颜黯却,正在老枣树上穿越的我,哪有功夫体验地震的感觉?我只惦记那篮中的枣子够不够大、是不是多。
——哎呀呀,你可真是被逗猫撩狗的货色们带坏了去!快快离开那兰乔隰畔、璧宸湖底!近日龙宫庭内将行诗赛,赛会主人正是琴韵宫宫主绿吟仙子。届时花楸树下备下酒饭,奇葩异卉共聚畅叙,楼台馆舍四面敛起,抬眼云霓遍罩虚空,凡俗货色怎可种出瑶花盈树?栽培凤凰龙虎唯有龙族一脉。妹妹倒是归来加入与我,壮大龙脉一族诗威诗力。
——绿吟仙子?许是那位“日吟诗作三百句”的孤傲货色?话表到诗,真真最难,我可不敢轻易造次。与其将诗派归到文学样式里去,不如化进禀赋气质中来,如此更妥当些。缺失诗之气质,纵然作诗无数,也吟不出一句动人的来。反倒是有些“半句都不曾作,一句尚未念过”之人,偏却只消往你眼前一站,活脱脱便是一首流离顾盼风情万种的诗。姐姐错爱于我,我当真担不起壮威之任。龙宫的套路深,母后的规矩多,早已阉割了我的诗性,眼下我空有诗心一颗,却是吐不出半句诗来,能做个合格的诗歌爱好者,行个吃瓜备茶打酱油的活计,我便满足得不复他求。另有一话,托姐姐代我带与父王去:花楸树下乃朱雀栖,龙虎不该卧于树下。
——好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妹妹,父王果真料事如神,我等此劝无果而归,你休要就此意满自得,定是有人可唤归你。
——兰乔湖畔,水绿山青,花红鸟白,云朵似羽,相比之下,龙宫的奇葩异卉、瑶树盈花,颇陷于村了三分的险境。此处摘笋为羹,我甚喜之,园蔬野菜,胜于酒食。妹妹只当湖心候着去,龙宫里的路数我见犹多,半数尽是绣花枕头,不用典不为作文,不用典不可作诗,不调入鸡精不会烧汤,不谈励志不正能量。绞尽脑汁挤出个亮瞎眼球的题目,打开一看却是一包破旧棉絮。这般能耐的人物,再来一团一旅一师,我也看不在眼里。
——好个狂妄的小蹄子!
——姐姐又是冤枉了妹妹,我若狂妄,倒还好了,得救将容易些。种下我自卑的因,姐姐们立了汗马丰功。自从我与璧宸相守,每每高兴回回胆怯时,遇我需鼓励己身所得之进步时,逢我有必要鼓吹些自信出来时,妹妹怎能继续端着龙女身份?妖魔鬼怪前路等着我,豺狼虎豹道边埋伏着,我唯有抡着胳膊甩起锦衣,叫嚣着“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方可有妹妹的活路来。
——且住嘴吧,妹妹所遇峥嵘险恶,父王母后看在眼里。我等先归,寻那可唤你知返之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