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精神和体力,都是有形体和质量的,不然的话,霍沙不会在梦里感到有快大大方方的压着他的腿。在下半夜,小腿不知什么时候被压着了,他被人莫名其妙追着,他不是不敢反击,是因为有未完成的使命。开始,他还能应对自如,但渐渐的,前方一条河横亘眼前,后望追人已近,他拔腿就跑,其实不是跑,他想一步跨越过去。
但小腿被压住了。
他忽然醒了。后半夜的吴江,冷月清辉,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静谧和凄凉。他的思绪还在梦中,不由地动动身子,两臂不知什么时候压在胸前有些发麻,双小腿重叠在一起,一动,顿时悟到,原来被压的左腿,竟然是自己的右小腿。顿时轻松了许多。
心里有事,一机灵,翻身起来,赶紧掏出手机,嗨,原来不到四点钟。
不敢再睡,霍沙下地,要做的不是刷牙洗脸,也不是上卫生间,顶要紧的是开灯检查双肩包和衣服。其实,这些根本无需检查。因为,他一晚上都是穿着衣服睡觉的。除了鞋子脱了,袜子没脱,浑身上下,里面的秋衣外面的连帽薄休闲运动衫,以及裤子,统统穿戴整齐,盖了被子。裤带松到最大限度,好舒服。他觉得,到现在,虽然后来梦中被压着腿,但一整天的疲乏,像秋后最后一层落叶,只消轻轻吹拂,便纷纷落去了。霍沙清点完毕,穿好鞋,背起双肩包,蹑手蹑脚,正准备开门,觉得想小便。厕所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在走廊找厕所,别引起响动。全他妈的了。他就那么背着包,边解裤带边悄悄拉开门。走廊里,灯光暗淡,寂静无声。霍沙四周听听,迅速解裤口,冲着走廊一角就撒尿。给你狗的留点纪念吧。别他妈的忘了,你们自己本来就是刚进城的外地农民,别老欺负背井离乡的人。
此时,他其实并不轻松。一方面为自己的脱身之计心生侥幸,另一方面又担心最后一关,即楼下的大门开了吗?楼下柜台后面,胖女人或者什么人,还在吗?
怎么有点像《肖申克的救赎》中的情节。但愿但愿,他心里祈祷。
他站在房门口,一脚外一脚里,再次回头向房间内扫一眼,不会落下东西,昨夜已经用心算计过了,只把东西归纳放在两堆,一堆随身的包,一堆为衣服,没脱衣服,那就是鞋。好了,关灯关门,下楼。
也许是急迫的心情,也许是二楼到一层本来就没几步,还没容霍沙多想,他就已经唐突地站在了一层那个昏暗幽蓝的小庭里。原来他设想过的几种情形和应急招数都没有上演。一层小庭里竟然没人。
他急步走向大门,轻推门把手,竟然是虚掩的。这种情形,原也在他的设想里,但却是最后的最奢望的情形了。
心里一阵狂喜,夺门而出。
“叮铃铃———”突然一阵尖锐的声响,霍沙吓了一跳。从哪儿来的声音,从没有听到过。他急促地把头左摇右摆,找不着声音来源。定神后才想起,忘了,是包里的手机闹铃。
路灯映照着他孤独的身影,一步三回头,拐过十字路口后,前面有了两个路人。他还没忘向拐弯处的柜员机投入一眼。他的心,有点像渐渐泛出灰白的天空,明亮起来。
“你好,从这儿去吴江汽车站怎么走?”霍沙问一个正在小门面上,当当吭哧活面的小老板。小门面门头上没有招牌,早餐摊子南北一个样。
“往东,往南,直走就到。这么早没有车吧。”小老板说。
“没事,慢慢到了,在那儿等。”
霍沙想,从汽车站再去和地方,离开这地方。
“去哪呀?”听问话,也是北方话,山东河南一带,看来是自己带了偏见了,早餐老板并不像小旅馆胖女人的同伙。
去同里。他差点说出口,话到嘴边,改口道:“谢谢,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随即匆匆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