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俑的门票是可以连着帝陵丽山园一起看的。
已连续下了两天的雨,我只带了一双鞋子,湿了又湿。早晨穿上刚刚用吹风机吹干的鞋子,就凑合着出发了。路过一家简陋的小店,店名似乎是某氏甑糕。一个中年男子守着一个蒸笼,掀开盖布,糯米中点着颗颗红豆,老板给我装了满满一盒。我带着尚温热的甑糕穿过古老的城门,爬上了去往兵马俑的大巴车。窗外的风景全笼在雨雾中,一片模糊。红豆的味道也是一片模糊。
下了车,景区门口有一群妇女在兜售鞋套。
一个中年妇女向我推销她的鞋套,可是她的鞋套都是41码的,我有点为难。这时一个年轻女子围上来,她手里恰好有小码的鞋套,就买下了。中年妇女顿时面露不悦,嘟嘟囔囔,二人似乎起了争执,我当下很踌躇,觉得我似乎做错了什么事,羞愧地套好鞋套循着地图就往景区走去。争执声被雨水打落在我身后,幸而回程时不需要经过这里。
地上的积水颇深厚,一脚能溅起膝盖那么高的水花。
对于兵马俑,只有一刹那的震撼的感觉,剩下的就是带着无知和惭愧的心走了一遍两遍,偶尔在一个无人拍照的角落站定,想象一群工匠战战兢兢兢兢业业地在这里工作,他们心中在想着什么?他们知道自己的作品会在两千年后被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吗?或许,他们专注地塑造眼前的陶像,间或思念着故乡,期待着将军许诺的还乡之期。或许,他们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去做而已,并不需要思考和意义。时而看看陶俑,时而看看眼前的人们。陶俑的表情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我也看不清。
参观完毕,天空已慢慢收住雨水,云朵挨挨挤挤,酝酿着下一场表演。我很饿,甩掉鞋套痛快地往出口狂奔而去。这里有一排柿子树,约摸两米高。挂着一树橙黄,小巧玲珑。不知是品种原因还是经过了修剪,不像我家的柿子树,好爬。还有一只小黑猫,四爪洁白,看样子跟我一样饿。
世界上有奇迹吗?
时间已过下午三点钟,匆匆找到去往帝陵的车,心中怀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期待。
到地儿之后,一群人呼啦啦就围着一个讲解员,我照例落在了后头。讲解员嗓门很大,一身正气,若说长相,和大一时的教官有几分相似之处。他的开场白范围很大,给了三个问题:什么是兵马俑?兵马俑有多少件?兵马俑为啥都是单眼皮儿的?我有点想笑。
他说他是大秦帝国派来的使者,有个少年想要给他拍个照,他笑着制止了,然后一本正经地嘱咐大家:阴阳各违,不适宜在陵园以及墓葬区拍照。偏偏在帝陵碑前,这个少年高喊一声:来来来,我就要融于景中。然后给自己和“秦始皇帝陵”石碑来了一个唯美的自拍。
我真的笑了。
讲解员一路在队伍前头热情洋溢地说着,声若惊雷。
我印象最深的两点,一个是两边植柏的大道,他说这是刺柏,刺柏散发出的气味能防止虫蚁的入侵。柏树很密很高,走在其间依稀能感受当年秦舞阳内心的震动,我想我也不适合成为一名刺客。
一个是陵园的头枕骊山、脚踏渭河。骊山啊,山势并不见有多高,连绵不绝,黑沉沉的乌云下,只是一片墨绿。讲解员说这是女娲抟土造人的地方、蓝田人开始繁衍的地方、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地方、西安事变的地方。就算有这么多故事,它仍然不分明、不清秀、不挺拔。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像我在家乡时每天面对的那片山,藏着许多神秘的传说,在它背后会升起太阳和月亮。而在西安,骊山的方向是南边,就算没有太阳也不怕失了方向。我离开西安的时候,没有看见骊山。
这时节的临潼,正是石榴成熟的时候,帝陵门口摆满了卖石榴的摊子,据说祖上世代在此守陵。讲解员说石榴是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从伊朗带回来的,是唐朝的国花,如今是西安的市花。他说“一日看尽长安花,”即指此花,半真半假,姑妄听之。至少秦始皇在世时,中原大地上还没有石榴罢。
夜晚的长安大道寂寥冷清,过雨的风很干净,我已经八九年没有骑自行车了。曾经梦想着毕业后要在一个小城市工作,每天骑一辆美丽的自行车上下班,车篮子里放着带给家人的美食与鲜花。将近十一点钟,我回到了酒店,门口坐着一个孤单的身影,路灯将我的影子和她的影子重合在一起,我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递出了两个石榴。她看起来很开心,我也很开心,就像和好友分享新发现的美食一样。
这儿石榴很好吃,棱角分明,使劲掰开一颗,“咔擦”有声,满眼是亮晶晶,真如红宝石。世界上的奇迹,不在两千年前,也不在两千年后,只在你自己手里,吃完石榴涩涩黏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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