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又一张张地认认真真地夹进我的笔记本,同样是干劲有力的字体,有时候抄古诗,有时候是鼓励加油的句子。我看过总是会意一笑,不再去猜会是谁,也不再看第二遍,随意地夹进很少用的语文字典里。就这样吧,我默默地说,别再有其他的。
开家长会的那个星期六的上午,我去剃了头。
是的,剃。
我上高中前很有自知之明地意识到,我实在没有能力打理好一头及腰的长发,以及受到心里打着“剪发就能专心学习”的毫无逻辑的小算盘的妈妈的怂恿,把三千烦恼丝“咔嚓”到齐脖子的长度。
无奈大概是吃得多,前额的刘海长得特别快,刚从长发到短发的发质特别柔软,难以定型,于是这尴尬的长度让我的发型往往取决于前一晚的睡姿。
在我一次又一次顶着一头匪夷所思的发型进课室之后,沈相随每每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前额以诡异的弧度翘起来的一撮发丝,然后哈哈哈哈我一整天。
所以我能坐在校门口的理发店里面,对那个阿姨恶狠狠地说,有多短理多短这样冲动的话,真的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当我第n次催促那个理发阿姨再短一点,再短一点之后,阿姨拿起了推子,我终于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那个……不是给男生剃板寸的吗……?
阿……阿姨住手啊喂!!!
最终我后脑勺的头发没能保住。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清秀的脸,配上这个后脑勺1/3板寸的新发型,一皱眉虎虎生威的男孩子的英气,哭笑不得。
理发阿姨小心翼翼地说,“要不……你从我这儿买一顶帽子吧?”
“您这儿还有帽子卖呢?”
“这不是……学生们来我这儿,很多都剪得磕碜嘛。”
我扣着一顶小红帽去上晚自习。
坐班的生物老师笑眯眯地盯着我左看右看,我在下面作沉迷题海状装作没看见,最终他啥也没说。
下了晚自习,一晚上瞟了我的帽子几百回的沈相随终于忍不住了,凑过来贱笑,“我看看你的头发。”
我警惕地向后挪,死死护住我的帽子,“…不要。”
“啧……又不能一直戴着,生物老师人好,明天老蒙看到不削死你。”他一脸鄙夷。
“……”
想想也对……可是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轻巧地掀掉我的帽子,这时周围的同学一片哗然。
“哇!西阳你这是豁出去了吗?”
“够短的啊削发明志啊哈哈…”
武中里的女生并不像其他重点高中,女生不管如何还是挺少留短发,再不济也梳着马尾,留齐肩的寥寥,像我当时的那种极致的露出耳朵的干净利落的短碎发更是屈指可数。
我微微一笑,狠狠抢过帽子,看也没看一眼就坐下来继续看书。
“挺好看的。”沈相随坐在右手边,腿伸出过道大大咧咧的姿势,看着我又说了一遍,“我说真的,不是安慰你,也没道歉,这么好看为什么要藏着掩着啊。”
我还是没理他,笔尖沙沙地在纸上运转。
不知道嘴角的笑容有没有被别人看到。
激情四射的三天校运会,让我们整个班级彻底熟络了起来,每天一进课室就是哄哄的打趣开玩笑,男生们开始勾肩搭背约定下午打篮球,女生们聚成几个小团伙去洗手间都形影不离,还有……第三种奇妙的作用力。
我是在有一次全班去做化学实验回来看到第一张纸条的。
“你的短发很好看。”
静静地夹在我的笔记本中间,干劲有力的字体。
抬起头,一眼扫过,看不出是谁。
只看见班里总有几个男生喜欢故意逗后桌的女生玩看她生气的样子,总有那么几个女生总是目光追随着各自心里一个好看的侧影,两个人在周围同学的哄笑中一起红了脸。
别有意味的嬉笑怒骂,欲言又止的少年心事,似乎是原先埋在心里的种子,沐浴过绵绵春雨,开始缓缓地发芽。
秦漫每天一下课就钻进隔壁二班,傻兮兮地在我耳边叨叨隔壁班的小黑有多搞笑,阿mei总是有五花八门的新文具,有个瘦女生爱拉她讲八卦。
当然更多的是二班班长。
二班班长喜欢喝牛奶,二班班长会对她笑,今天二班班长穿了一件风衣,好好看哦……
我总是笑着听她说,忽略不了她脸上日益堆积的花痴。
那个二班班长是个红人。
我经常在去交物理作业的时候看到他在办公室和英语老师游刃有余地沟通说期末考二班没有前三名,希望老师在自习课上多督促大家学习,脸上有不属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东西。他总是拿着试卷或者练习册在走廊问老师问题,也经常听班里其他女生说他人很好,情商很高。
很处变不惊,又圆滑的一个人啊。
我看着眼前大眼睛都闪着单纯这两个字的秦漫,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纸条又一张张地认认真真地夹进我的笔记本,同样的字体,有时候抄古诗,有时候是鼓励加油的句子。我看过总是会意一笑,不再去猜会是谁,也不再看第二遍,随意地夹进很少用的语文字典里。
就这样吧,我默默地说,别再有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