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下得真是缠绵。
不是盛夏那种噼里啪啦的骤雨,也不是冬日里阴冷的冻雨。它是潇潇的,细密如雾,却又连绵不绝,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柔和的凉意。
雨丝斜斜地织成一张巨大的、灰蒙蒙的网,将远山、近树、屋檐、小桥,都笼在一片空濛的水汽里。世界的声音仿佛被滤过了,只剩下这潇潇的雨声,清冷而又寂寞。
路,是那条不知走了多少回的青石板路。平日里干燥温润的石板,此刻吸饱了水,颜色变得深黛,像浸了墨。
石缝里的青苔,更是绿得逼眼,肥腴鲜润,滑得很。一个不留神,脚下便要打个趔趄。
正这么想着,一阵清脆的笑声撞破了雨的静默。几个顽童,哪里管它路滑衣湿,赤着脚,专拣那低洼的水凼子,“啪嗒啪嗒”地踩过去。
冰凉的水花高高溅起,像炸开一朵朵透明的花,映着他们红扑扑的、无邪的笑脸。这鲜活的、迸溅的生命力,与这潇潇的、沉静的雨,构成了一幅奇异的、动人的画。
然而,这画的热闹是他们的。我的心里,却惦着那“人也迢迢”。目光仿佛要穿过这无尽的雨帘,望向那目光不能及的远方。那些个人,此刻在做什么呢?
是否也听着这同样的雨声,看着这同样的天色?这潇潇的雨,仿佛不光落在了天地间,也落在了心头上,让那份本就悠长的思念,变得更加潮湿、沉重,漫无边际。路是湿滑的,而通往你的路,更是山长水阔,迢迢难渡。
于是,心里便不由得生出一种殷切的期盼,一句无言的问话,轻轻吐出:“借问晴天何所来?”
问天,天不语,只有潇潇雨声作答。问风,风无声,只带来更深的凉意。所能做的,似乎只有“翘首待云开”了。
我抬起头,执着地望着那一片铅灰色的、严丝合缝的天空。盼着哪一阵风能有回心转意,将那厚厚的云幔撕开一道口子。盼着那云背后,能漏出一缕,哪怕只是一缕,淡金色的、温暖的阳光。
等着,等着。雨势似乎渐渐小了些,由潇潇变成了簌簌,又由簌簌变成了淅淅沥沥。天际的云,仿佛真的薄了一些,透出些许微明的、不那么逼仄的光。心,也跟着那云层的变幻,微微地提了起来。
或许,晴天并非来自遥远的天外,它就藏在这云的后头,藏在我们不肯低下的、翘首的期盼里。待到这雨彻底收了声,云彩散去,那时,被雨水洗过的天地定然是一片澄澈,连思念的路,也会变得干爽而明亮起来吧。
只是,在晴天真正到来之前,这份因雨而起的、迢迢的牵挂,与这份安静的、执拗的等待,本身也成了一种风景——一种凄清而美丽的、属于一个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