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从屋里搬出一个个灰黄色的大碗,放在寨子外的圆桌上,桌边没有椅子,几个男孩子直溜溜地盯着碗里,将桌子围了个圈,却不敢动一下手。澜主动招呼起来,示意我们先等会,让孩子们上楼拿张长凳下来,可疲惫让人再也支持不住,我们彻底瘫软下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开饭吧!”寨子里传来沙哑的声音,仿佛砂纸磨过桌面。
澜看着我俩微微一笑,又转过身对着寨子里的人说了些什么。
我们端起碗筷,狼吞虎咽起来,碗里放着碾碎的小麦、四季豆,与舂成小块的包谷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一丝丝清甜,一碗下肚,人渐渐有了力气,我扭头看看身边的雷,衣衫褴褛的样子,仿佛经历过一场殊死的搏斗。他大口吞咽着食物,一会就吃了个精光,澜把自己的那份也递给了他,这已经是他的第三碗饭了,我忽然觉着一丝悲伤。
玲端着饭,绕过圆桌向里走去,只见一位老先生坐在寨子口,一口口抽着烟,默默地看着我们。
“里面还有。”不知怎么的,这份沙哑的声音中仿佛带着几分熟悉的味道。
他的目光从孩群中穿越过来,深邃而明亮,眸子边布满了眼角纹,他虽然满头银发、胡子斑白,却显得精神抖擞,那双有力的手臂向空中一划,给玲指了指厨房。
“不,我去看看雯,她可能要吃点东西。”玲冲着这位老人一笑。
“我也去看看。”雷随即站起身,但是澜拉住了他,又端过一碗饭递给雷。“她早就躺下了,现在还没有力气吃饭,你先多吃点,待会才有力气。我们总不能再多你一个病号。”
“不是每人一碗吗?为什么他比我们多?”几个孩子小声嘀咕着。
“他们是客人。”澜说着又回头看看孩子,又望了望老人。
“他们是客人!”老人用手搓灭了烟站了起来,他没有驼背,看上去要高那么些许。孩子们看他站起来,突然放下了碗,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向我们走来,目光灼热。一种压迫感突袭全身,我不自觉地向后挪了下身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拉起来我的手,缓缓地说“这些孩子都是被我收养的,有的孩子一生出来就被父母给抛弃了,寨子里出生的有、寨子外带来的也有,天杀得这些为人父母的就这么跑到城里去了,不理不顾自己的亲身骨肉,我看着这些娃儿可怜,想想也只剩自己一个人,好歹还有一块地,几个孩子能分几口饭吃呢,就这么养着,哪里知道越养越多,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些孩子总是到我这小破寨子里分饭吃。”老人说着,向着孩群们瞪了一眼,一瞬间孩子们都低下了头,不敢注视他的目光。
“咳咳,你们多吃点,不要理他们,现在人多了我管不过来了,大点的孩子还会欺负人了,以前我都没听过的骂人话,这些孩子现在都哼哼唧唧地会唱了,都不知道是谁把他们带成这样的!”老人咳嗽了几声,一股烟味扑面而来。
澜默默地站起身,叫了几个看着聪明的孩子收拾起碗筷来。
“听说你们是开车一起进来的?迷路了吗?”老人依旧握着我的手。
“我们露营的第一天就遇上了地震,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向导,东奔西跑地就迷路了。”雷答到。
“是吗?这山里景色是美,来的人也多,但都跟着熟悉情况的村民进来,很少人是自己探路来的,你们怎么这么大意?”
“只是不巧遇上了地震……不然我们今天就应该回到密城了。”雷接着说。
“密城!”老人拽着我的手突然紧了起来。
“以前也有密城来过的人,也是来观光的,来了就走了,都没在这寨子里住过。”老人轻轻地说。
“实在打扰您了,地震也不知道过去没有,我们几个同伴都受了伤,这里有人可以帮看看嘛?不知道是不是伤着头了。”雷说。
“这里没有医生,怎么受伤的,被地震的石块砸的?”老人问。
“……大概吧,我们走散了,也不是很清楚。”雷的声音低了下来。
“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看着可不像是被石块砸伤的,要是石块他早就活不成了,看起来像是棍伤,是有人拿棍子敲了他的头。”老人的声音低沉起来。
“是吗?他现在怎么样了?”雷焦急地问。
“这山谷里从来没有地震,你们露营的地方也不会有,只是前几天下了一场雨,你们是怎么走散的,又是谁让那个人受得伤?”老人捏紧了我的手,质问道。
“是有人袭击的我们!我们不知道那人是谁!”我脱口而出。
老人哼了一声,眸子狠狠地盯着雷。雷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尴尬地扭过头去。
“现在你们这些孩子,就喜欢说谎,怎么来这里的孩子都一样啊!”老人松开了我的手,又点燃一支烟,缓缓地向屋里走去。
我们一声不吭,目送老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澜领着我们走进寨子,顺着梯子爬上二楼,这二楼有四间房,第一间便是雯的房间。屋里很简陋,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床和一个木架,木架上放着一盆水,雯躺在木床上,睡得很安详。玲坐在床边拿着毛巾为她搽汗,轻轻地把卷曲的发丝拨到一边。
“她得吃点东西,不然会更糟糕。”澜把一碗汤递给玲。
“等她再休息一会。”玲接过碗放在一边。
“好吧。”澜点点头。“我们去看看彬吧,他的情况可没那么好,这里没有医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听天由命了。幸运地话,如果能挨过这几天,应该就有回村的村民,只要有辆车就可以去城里了。”我们跟着澜走出雯的房间,沿着走廊走向第四间房,走廊的左侧有三间房,彬在第四间房,是走廊的右侧,第四间房的门半掩着,澜轻轻地推开门,只见彬躺在床上,一只脚还耷拉在外面,彬头发上带着着丝丝血迹,他的右侧太阳穴肿得有拳头大小,青紫的颜色怔得吓人。他颜色煞白,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胸口还有起伏,恐怕没有人认为他还活着。
雷把他的一只脚抬起,想给他挪个位置,可是又担心伤着哪里,最终不得不放弃了。
“让他休息吧。”澜拍了拍雷的背。
“让我再待会……”雷低声说。
澜默默地把我带出门,给我指了左侧的第三间房,让我回去休息,我走进屋内,只见一侧的天顶上开着扇窗,向上望去,稠密星云布满夜空,让人触手可及。可我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脑袋也昏昏沉沉,再也没有力气仰望繁星了。我爬上床,四周立即寂静了下来,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