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过年最热闹的时候,是祭拜完祖先后,一大家族的人围坐在一起吃年饭。
一部四方的大理石桌子,摆了满满一桌菜肴,由盆到碟,食物堆得冒出尖。下面的酒精炉烧得旺旺的,菜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爷爷奶奶坐在正上方,两边分别是叔叔伯伯,然后是堂哥堂姐,弟弟妹妹。婶婶们坐在下首,方便传菜、添菜。
屋外自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屋子里面,一顿有说有笑、推杯换盏,热热闹闹的年饭开始了。
首先是桌子正中间、酒精炉子上的硬菜,其中一定有传统的腊味——腊肉和腊鱼。
腊肉是农村自家养的黑猪肉,平时喂稻壳、玉米等杂粮,掺着田地里打的野草、野菜,肉质紧实、肥瘦参半。
猪当场宰杀后,把新鲜的猪肉洗干净,抹上盐放在缸里腌一阵子,等入了味,再在冬天的太阳下慢慢晒干。
冬天的阳光不紧不慢,徐徐地散发着热量。猪肉里的水分一点点蒸发掉,油脂慢慢渗出来,一滴滴流到地上。
安逸的农村生活哟。
等到要吃的那一天,割下半截连肥带瘦的。肥肉晶莹透亮,泛着油光。瘦肉表面结了一层白霜,半遮半透出里面砖红色的肉。
放到水里,大火煮开,水渐渐变成乳白色,一股香气萦绕不散,直往人肚子里钻。煮五分钟左右,用筷子轻轻一扎就进去了,即可。
将肉洗干净,用菜刀趁热连肥带瘦切成片。一刀下去,热油滋滋地直往外冒,瘦肉呈现诱人的深红色,肉的纤维丝缕可见。
切好,放热锅里同萝卜片一起炒,香料只放葱、姜、蒜即可。炒后加一点开水炖到萝卜微烂,就可以出锅了。
腊肉炖萝卜,食材的完美搭配,年桌上必不可少的主角。夹起一片腊肉放在嘴里,一咬,汁水四溢,醇香的滋味瞬间充满了味蕾。吃过后,嘴里余留着猪油和肉汁,真是唇齿留香啊。
萝卜是自家种的青皮萝卜,入冬从地里收起来后,埋在沙土里,随吃随扒。年桌上的萝卜,在腊肉汤里炖得烂烂的,一口咬下去,首先是腊肉的香味,再嚼两口,就跑出了萝卜的清甜,回味无穷……
我家门前就是一口水塘。春天有小贩骑摩托车来兜售鲫鱼苗,村子里合起来买上几百尾投进去,第二年年底就可以打出来吃了。
鱼和猪肉一样,先腌再晒。吃的时候放热锅里加猪油、姜片、蒜瓣爆炒,再加清水、用小火慢炖。
鱼肉吃起来咸津津的,口感筋道。鱼汤鲜香醇厚,在里面烫红薯粉丝,粉丝汤汁饱满、口感爽滑。烫经霜的大白菜,白菜脆爽可口,滋味浓郁。
硬菜中有这两道就足以撑起年饭,其余都是主妇们根据食材自主搭配,这里就不再细讲了。
如果说腊味是年桌上的大腕、主角,那桌子四周的配菜——酥炸类的小食,则是配角。但,是年味必不可少的配角。
过年的前两天,家庭妇女们开始张罗着炸东西。
炸花生米是一定会有的。将花生米洗干净,撒上糖水,裹一层面粉,放热油锅里炸。炸好后的花生米甜丝丝的,又香又酥,既可以作为下酒菜,还可以作为平常的零嘴。
其次是炸其子。将面团翻来覆去揉出筋道,摊平,用擀面杖擀成大约0.5厘米厚的圆饼,撒上炒好的芝麻,先用刀划成一条条,再切成一个个菱形的小方块,下到油锅里炸成金黄色捞起。
和面的时候,可以根据喜欢的口味放糖或者盐,做成甜味的或者咸味的。
接下来是重头戏了,炸红芋圆子。为什么是重头戏呢?因为这个是最麻烦、程序最多的,当然也是农家最像样的一款点心。
炸红芋圆子,首先,从地窖里搬出红芋,最好一半是黄心的,一半是白心的,这样炸出来才软和。
然后把红芋洗干净了,去皮,上锅蒸熟。
把蒸熟的红芋用锅铲捣烂,放凉后,加入适量的糯米粉,拌匀了。
这时候主妇们吆喝一声,大家就都来帮忙搓圆子了。
小时候,我搓的圆子总是大的太大,小的很小,常常被我妈笑话。
搓好的圆子丢进油锅里,一开始都沉在下面,渐渐地像充了气似的浮上来,颜色也变成橙黄色,这时候就可以起锅了。
刚出锅的红芋圆子,一个个圆溜溜的,盛在白瓷盆里,像一盆金子一样橙黄橙黄的。迫不及待拈起一个,一咬,腾地冒出一缕热气。烫嘴,连呵几口气,连忙又把剩下半个放嘴里。那滋味,又香又糯,怡人地甘甜。
除了这几样,还有炸黄豆、炸蚕豆、炸鸡蛋、炸豆腐等等。可以油炸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中华的美食可是博大精深啊,全看今年主妇的心情如何啦。
大家边吃着热菜,喝着小酒,就着小菜,叙着一年的风雨忙碌,菜快要吃完了怎么办?
不要紧,这难不倒聪明的主妇们,烫菜上场。
前面已经提到了粉丝和白菜。还有菠菜和小香菜。香菜我们家乡话叫香菜(yan xi)。
入冬之后,万物凋零。菜地里,当最后的大白菜和萝卜被收走后,一眼望去一片光秃秃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其实,菠菜和小香菜就悄悄地趴在一片地头上。它们就像是贴着地皮生长,其中又夹杂着落叶和枯黄的菜叶,一点都不引人注意。
等经过了霜,又喝了雪水,这些小菜变得肥美起来。耐心地把它们一棵棵从地里挑出来,摘掉枯叶和残根,洗干净了,居然也是绿莹莹的一簇呢。
我最喜欢吃烫在腊肉里的菠菜了。腊肉里有一层厚重的猪油,浓郁的汤汁。鲜嫩的菠菜在里面烫上两分钟左右就好了。夹起一筷子烫好的菠菜,叶子由原本的墨绿色变成了嫩绿色,沾上了肉汁显得油亮亮的。菠菜的叶子质厚,在肉汤里煮过后,口感鲜美,满口清甜。
还有小香菜,稍微烫一下就可以了,鲜嫩多汁,吃的时候脆盈盈的。
此外还有卤味。卤猪肝、卤猪心、卤猪耳朵等,都是家家餐桌上常有的,在此就不细讲了。
大鱼大肉的吃腻了怎么办呢?别急,年桌上的菜讲究荤素搭配。既有一饱口福的硬菜,也有下饭的蔬菜,还有下酒的小菜,更有解腻的凉菜。
凉菜也是自家做的。有腌雪菜啦,酸豆角啦、酸黄瓜啦等等。这里来讲讲腌萝卜丁。
没错,又是萝卜,同样的食材可以做出翻转的口味来。
心灵手巧的妈妈们,将萝卜洗净去皮切成条,放热水里烫一烫,再腌一腌,最后再晒上几个冬天的太阳。
经过以上几道工序后,萝卜里的水分完全沥干了,由水灵灵变成了皱巴巴。
等到了过年的这一天,将晒干的萝卜条洗干净,切成一厘米左右的小段,再淋上几滴泡了辣椒粉的麻油。
吃起来咯吱作响,一入口是辣、香,嚼一口,咸津津的,再后来就是萝卜的丝丝甜味。口感丰富,回味良久。
说到这里,差点忘了腻豆腐,这可是我家每年过年必有的一道凉菜。
腻豆腐的做法很方便,就是把一大块豆腐切成小块,抹上盐放置三到五天就可以了。
可以根据自己喜欢的口味决定腻的程度。
腌了两三天的豆腐,刚好腌入味了,吃起来有咸味,稍微有点腻。淋上辣椒油,吃起来凉凉的,辣呵呵的。
腌久一点的豆腐,就从里到外全腻了。从外表看,像融化的雪糕;吃起来,口感像黄油。
好了,擦擦口水,今天就说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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