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在轰隆隆的火车声中带着饿意醒来,手机屏幕亮了,是爸爸发来了的短信:'‘女儿,快到了吗,回家早上带你去吃鱼汤面。’这句话仿佛一双推开回忆房间的手,阳光照进去,和灰尘一起飞舞的全是过去一帧帧的回忆。
‘妈,最近家里有出现什么好吃的鱼汤面馆么。’
每次从学校归来,这是我最喜欢问的一句话。我用我高位运行起伏不定的体重发誓。我是一个对美食有深沉的爱的吃货。但是阻碍我从业余吃货晋升为专业老饕的,就是我总是对一些美食有些过分的个人偏爱。无论谁,问起我你吃过最好吃的食物是什么,我总是会莫名的带着一种自豪感说,当然鱼汤面啊。在我的家乡,似乎有一种时间沉淀下来的默契,那就是衡量一家早餐店能否开业的标准,就是它家能不能熬一锅浓郁乳白的猪骨鱼汤,下一碗浓淡适宜,青葱白面的鱼汤面。那些老师傅们一手舀着汤勺一手抓一团面条,唰的一下把面条抖进去,再哗啦啦的撒上小胡椒粉,葱花,和各种秘制佐料。还没吃,香味就争先恐后的扑过来了。对我而言,每次回家最期待的就是在不断翻新现代化的小城里,找到那些沉淀在岁月里的老味道。
“我得给我们囡囡攒教育基金啦,不吃咯。”
这句话是我爷爷说的。时间是我刚出生的1995年。那时候的爷爷,从南京师范毕业后响应国家号召,离开自己的故土南京来到这个小城,这一呆,就是一辈子。听奶奶说,爷爷刚到这里的时候,饮食口味极不习惯,每天因为水土问题上吐下泻,最后靠的是老乡的一碗鱼汤面才算真正安慰了和自己一起漂泊异乡的胃。从那以后,爷爷就养成了每天早上吃一碗鱼汤面的习惯。而我的出生却让爷爷终结了这个十几年的习惯,因为他说,他想帮我攒教育基金。在我印象里,爷爷一直是家里最沉默最严肃的人。严肃的让我学琴练字学习。沉默的帮我深夜拈被角和夹菜。但是他也会在冬天开心的带我去看前面房屋廊下冻的最长的冰锥。他会凶凶的在奶奶和我打电话时在背景音里大声说,让她不要不吃饭要注意安全。他还会起的特别早特别早为了帮我买最新鲜的我爱吃的菜。最近几年他还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喜欢攒硬币,装满一个小盒子,等着我回家时交给我,然后大学四年我从来从来坐公交或者投币洗衣服时没有缺过硬币。这就是我爷爷啊我沉默、严肃还爱吃鱼汤面的爷爷。
“明天要走了吗,一家人一起吃个鱼汤面再走吧”
这是我奶奶在我每次离家前会说的话。走的那天早上,爷爷奶奶一定早早的就到了一家人最喜欢的早餐馆,奶奶会把自己研磨的小胡椒粉,还有自家常喝的茶叶都整整齐齐装在小罐子里在桌上码好。就简简单单的一份烫干丝,一份包子还有五碗鱼汤面。还是沉默的爷爷,温柔的奶奶还有假装不伤感的我爸妈。就像曾经无数个中午和晚上一样一家人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吃饭,唯一不同的是话题变成了,在外面不要太辛苦。要吃饭,太晚千万不要出门…这个时候的鱼汤面,加上奶奶自己带的佐料,总是特别像家的味道,是那种能让我丢盔弃甲只要有一秒钟不坚定就失去独自远去的动力的味道。
从高考后毅然决然去了离家很远的地方开始,每次回家就像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宴。睡习惯了学校的床铺后回到家里自己的大床上也总是习惯性的只睡半边。总是早早想好想吃的饭菜然后努力把每一口的味道记到心里。晒过那么多美食图片的我从来没有拍过一张关于家乡鱼汤面的图片。因为我知道,它已经是我这个人的一部分所以不需要拍照来抵抗忘记。我爸妈老是和我说,等你以后定下来,我们就在你在的城市买个小房子,你下班了回来吃个饭,我们仨还是在一起。爸爸还会做拿手的面条,妈妈会和我谈谈生活,一切都还是一样只是我长大了,他们老了。
王朔对他女儿说,人生的意义止于人生,你不要悲切。愚昧如我可能这一生也无法达到这种境界了,对我来说,人生的意义不止于人生,还有故土。故土,故土,故人和乡土。是流浪在不同城市的我,心和胃都固执的朝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