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妇产科这个科室，其实是一个比较微妙的地方。    忙的时候根本没时间吃饭，闲的时候医生和小护士们打打扑克，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更不用说现在日本人口老龄化严重，beta占据大多数人口，政府不管怎么鼓励，大家都是一副好累啊不想生的样子。    工资其实和别的医生是差不多的，但工作量却是一半不到，这让别的科室心生不平。    你们以为我想啊。值夜班的佐仓绫子把最后一张牌打出去，百无聊赖地躺倒在本来是给病人的床上伸了个懒腰，听着常常过来玩的野泽医生和小护士们哀嚎和赞叹她打牌技术高明，在心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我说啊，我是个医生，你们能不能赞扬一下我的手术技术？    好生气哦，根本没力气微笑。    她摆摆手拒绝了他们下一轮的邀请，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上一次手术是什么时候了，想不太起来，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好想做手术啊。    说起来，新的预产期应该是快到了吧？可能还有一个月？记不太清楚了，总之这几次的例行检查似乎都没什么动静，胎儿倒也发育得还不错。虽然本人都快产前忧郁了，每次见到我就问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肚子越来越大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肚子好像在动啊会不会有事情啊？三更半夜还打过电话很紧张德说绫子桑啊我肚子好痛啊天啊不会要生了吧？吓得她大半夜打车直奔加贺美家，结果发现真的只是肚子痛。    天啊你知道一个年轻的单身女性大半夜一个人出来多危险吗！    气得她拎起手上的包就想抡过去，幸好还是念在他是孕夫忍住了。    所以说啊，这种时候孩子的爸爸应该在身边多多安慰，这件事还要我科普吗？！    当场她就想打电话给还被蒙在鼓里的天道，看了一脸可怜兮兮的加贺美，还是把手机塞回去了。    夜也深了，几乎睡下去的佐仓绫子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了谁的手机震动声。她睁开眼睛，发现他们仍沉浸在牌局里，没有人有要接电话的意思，偏过头去，自己的手机似乎正在不远处的办公桌上闪着光。佐仓绫子尽力伸长手，把手机挑过来，手机上赫然显示着备注为新的电话号码。    这个时候打电话干什么？她看了一眼时间，凌晨1:31分，不会又要说自己肚子痛吧？我可是给他买好了胃药了。    佐仓绫子按下接通键，还没等问候一下，就听到那边响彻黑夜的惨叫声，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地上。野泽医生等也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看她，佐仓绫子挥挥手表示你们继续，不用在意我。她把手机拿得远了一些，等那边声音小一点了，才拿到耳边：“喂？新吗？大半夜的这么大声干什么？会吓死人的！”    “绫绫绫绫绫绫绫子桑！！”电话那边结巴了好久，终于哭着说，“我肚子好痛！”    “什么啊，你又吃坏肚子了吗？“佐仓绫子在这边满不在乎地回答他，“胃药就在你家柜子第三层医药箱第二格——”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是的！我我我——”    “你什么了？”佐仓绫子终于严肃了一点，她把电话换到左手接，走到办公桌前面翻起了记事本，“你的预产期是下个月，不要紧张。”    “可可可可可是好多血！！流出来好多血！！”电话那边的加贺美语无伦次，能想象得到他现在的手足无措，“这是怎么回事！绫子桑！！！”    “新，你先别急。”听到这里佐仓绫子反而冷静了下来，“你可能是真的要生了，你先别激动，我马上过去！”    说完佐仓绫子回头冲还在打牌的其他人厉声喊：“马上去准备接生！”    虽然佐仓绫子是一路和他通着电话安慰他，可加贺美还是非常紧张。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可没想到来得这么猛烈毫无防备，虽然东西都意思意思有准备一下，可是重点却是无法抵抗的阵痛和源源不断的羊水和血。    这一切实在是太可怕了。起初加贺美像往常一样艰难而痛苦地维持着平躺的姿势好不容易睡下去，睡梦中突然觉得有谁在撕裂他的下体，那种感觉简直是噩梦。    而最可怕的是这不是梦。    那一个瞬间想来天道应该打了很多个喷嚏。    从送到医院开始，加贺美似乎就出现了记忆断片。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记得撕心裂肺的痛，和一声响亮的啼哭。等他躺在病床上几近昏厥的时候，佐仓绫子过来看他了。    “新。”    佐仓绫子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加贺美费劲地睁开眼睛，转过头去，佐仓绫子站在他的床头，怀里是一个被柔软的被子裹着的婴儿。    那就是他怀了这么久生下来的孩子吗？    加贺美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要从一个可以什么都不管只需要一头向前冲的热血青年，变成了有需要守护的人的父亲呢？    这个词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是不是太沉重了，加贺美没有考虑那么多。他只知道既然与这个孩子有缘，那么就必须生下来，哪怕只是个意外。这几个月实在太过难熬，想要放弃的时候只能咬牙坚持，而现在看来似乎是值得的。    他伸出手去，佐仓绫子把那个幼小的新生儿放在他的臂弯处。刚出生的婴儿因为被长期泡在羊水里而浑身皱巴巴的，紧闭着眼，细微的气息打在他的脸颊上。    这是这个新生儿十个月以来第一次靠自己呼吸，而接下去的日子也是如此。    “恭喜你，新，是一个很健康的男孩。”佐仓绫子带着微笑看他，她坐下来，“你呢？现在感觉怎么样？”    佐仓绫子是在问他的身体状况，然而加贺美一眼都没有离开过他刚出生的儿子，虚弱地一笑：“好丑。”    “刚出生都是这样的。”佐仓绫子无奈地看他，“过一段时间一定是很可爱的孩子吧，毕竟天道君的基因那么好，你也不差。”    “像他可就糟了。”    佐仓绫子明白加贺美意有所指，却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她看着加贺美轻轻地捏着小婴儿的脸颊，扯出一个勉强却发自内心的笑。刚刚生产完，明明还该是很虚弱的样子，却在看到他口中嫌弃的孩子的时候眼睛一瞬间有了神采。    他会是一个好父亲的。佐仓绫子这么相信着。    “宏。”加贺美轻轻地点了点他的鼻子，突然开口，“就叫他哄，怎么样，绫子桑？”    “真是个好名字呢，宏…加贺美宏吗？”    佐仓绫子起身到窗户边，才发现即将日出。她把窗帘稍稍拉开一点，让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进来，温柔地撒在床上的两个人身上。    这是来自太阳的祝福，他们在未来的日子里终将有阳光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