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犹如乘着一场洪流,倘若你顺流而下会很轻易到达尽头,不过也只是到达尽头……”
眼前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车窗外的风景被薄雾笼罩,只有背着海岸的太阳透过苍老的树林,投射出微弱的光芒。
被阳光普照过的大地,焕发出新的生机,所有的一切,都犹如电影镜头中飞快生长的万物。
所有的故事,也正是从这个夏天的晚上开始。
我驾驶着汽车沿着海岸线穿过薄雾,试图飞快地到达海湾对面那座红白相间的宫殿。
这是一个我几乎了解的老朋友汤姆的宅邸,他的妻子黛西是我远房的表妹。
他们的房子比在我想象中精美,面朝大海,俯视着海湾。草坪从海滩开始,一路越过砖径与花园,直抵房子跟前。
凭借这股势头,一片青翠欲出的常青藤攀这墙壁而上,试图与太阳打个罩面。不过房子的正面长长的一排落地窗,正迎着黄昏的风敞开着,反射出掩盖一切的金光。
汤姆,身穿着骑装,双腿叉开站在阳光照耀的门廊上。我们闲聊了几分钟。
“我这地方挺不错,本来是那个石油大王德梅因的。”
他张开双手朝着眼前的景色一挥,扬起他的头凝视着前方。
突然他又很礼貌地把我转了回去:“我们进屋聊吧。”
穿过高挑的走廊,我们来到一间明亮的玫瑰色的大厅。两头的落地窗将它不留痕迹地嵌入了这个房间。
所有的窗户都半开着,外面的草仿佛就要蔓延至屋里,与洁白的地板融为一体。在这些翠玉的映衬下,窗户愈发显得晶莹透亮。
风突然大了起来,窗帘就像飞舞的旗帜,时而朝着天花板卷曲而上,时而拂过酒红色的地毯,犹如微风拂掠过海面,吹皱一片海水。
屋内唯一不动的,就是那张白色的沙发。两位袅袅婷婷的女郎,穿着同样一身洁白,在大厅里盘旋、飞扬。
我失神了好一会儿,任由窗户、窗帘、墙壁与风,肆意地沙沙作响。
突然砰的一声,汤姆从后面关上了窗。眼前的一切,都平息下来。两位女郎也随之缓缓地降落到地面上。
黛西试着站起来,身子微微前倾,一脸真诚地对我扑哧一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幸福地快要瘫……瘫了……”她拉着我的手不放,仰着头看着我的脸,仿佛向我保证,这世界她最想见到的人正是我。
她轻声细语地说,那个下巴顶着东西的女孩姓贝克。
这时,贝克小姐的嘴唇懂了一下,令人无法察觉地朝我点了点头。这种全然自我的模样,让我又惊异,又佩服。
阳光照得她的眼睛眯起来,她也回看着我,露出了客气的、回礼一般的好奇。
“你住在西卵村,”她不屑地说到,“我认识那里的人!”
“我一个都不认——”
“‘那你总该认识盖茨比吧。’
‘盖茨比?’黛西追问,‘哪个盖茨比?’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说他是我的邻居,佣人就宣布晚餐准备好了。
餐桌摆放在门廊上,这里面朝夕阳,桌子上的四根蜡烛在式微的微风中,盈盈闪闪。
“点蜡烛干什么?”黛西皱着眉头反对道,然后用手指把它们掐灭。
夕阳的余晖逐渐散去,每一道光线都带着依依不舍的惆怅离她而去。
这时管家来了,趴在汤姆面前说了几句话。
汤姆立马皱起眉头,推开椅子,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客厅。
他的离开似乎唤醒了黛西心理的某个东西,她的声音中仿佛闪烁着点点泪滴。
突然,她把餐巾一丢,道一声歉,遍走进了房间。
为了缓解尴尬,我接续了刚才跟贝克小姐的话题:“你刚才说的那位盖茨比,是我的邻居——”
“别说话,汤姆在纽约有个女人,让我听听发生什么?”
“有个女人?”我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她总该懂点礼貌的,不应该在晚餐时间给汤姆打电话呀!”
我还没来得及领会她的意思,黛西和汤姆就回来了。
黛西摊了下手,强颜欢笑地说:“你们看外面的草坪,有一只鸟。它一定是一只夜莺。真浪漫呀!”
屋里的电话,再次令人惊异地响了起来。
可怕的寂静再次笼罩着整个空气。我所有的记忆仿佛在那一刻都烟消云散,只记得最后几分钟,蜡烛又被无端地点起。我想关心每一个人的表情,可是又开始畏惧,害怕撞上他们的目光。
耳畔夺命的金属般的铃声一直不停歇。就连贝克小姐这般处事不惊的人,也不能无动于衷了。
久违的会面,在一片沉寂中停歇。
夜幕早已降临,我开着汽车回到家中。
路旁旅馆的屋顶上,海岸旁的森林,早就显露出盛夏的景象。
只是,空气中暂时还透着一丝微凉。
我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风早已经没了踪迹,树上不断有拍打翅膀的声音,远方的草丛里传来青蛙的共鸣。
一只猫的身影从月光下穿过,仿佛给那片皎洁的月色,撕扯出一道裂痕。
当我回头看它的时候,发现我并非一个人。
五十英尺外,有一个人从我家隔壁豪宅中走了出来。他走到了码头,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朝着幽暗的海水伸出了一只手,尽管相隔很远,我却非常笃定他的手在发抖。
我不由地朝对面望去,那里除了一盏绿灯什么都没有。
它闪烁着微弱的光线,仿佛延伸到大海和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