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一)

        一人存于心,平生不见分明,永夜浮沉,回梦一瞬,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

        街口闹市,人群层层相围。虽则路口早已被人群挤的水泄不通,往日里的市井喧嚣却尽皆不复,纵烈日当空,围观诸人,人人汗如雨下,却似浑然不觉,只屏息凝神望向前方高台处。

        宫廷第一乐师,西庭楼弦歌,弑帝,于午门,判,斩立决。一时间,天下哗然,人人奔走相告,叹世间有此儿郎,终乃天下之福。帝都百姓,惟愿送其最后一程,上穷碧落下黄泉,纵难相随,亦盼其一路安好。

        人群之外,十丈之间,她负琴而立,朝那高台之上傲然伫立的人远远望去。却见那人,清浚隽逸,一袭白衣加身,宽袍轻袖,发未束,垂然而下,黑白相称间,道不尽的风流写意。纵使流光泼墨,怕也难绘其半分风采。果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时至今日,即便被推上了断头台,他依然做那般玩世不恭的姿态,仿若世间万物,无一可使其心起波澜,世事无常,不过是游戏一场。这一刻,她忽然怨极,恨极,却不知,这怨愤如此突然,猝不及防,以至于,不知所起,却已如跗骨之疽,除不得,消不掉。

        她与他,年少一别,自此经年,恐是她和他都从未料想过再相逢会是这般难堪光景。他将从容赴死,她尚能为之送行。十年相知相守,命运待他们,尚算有始有终,只是,她为何始终难以坦然接受这无望的结局?她知,自此一别,世间虽雅意尚存,却是弦歌已断。无非是天涯飘零,无一人可牵挂,如此,于她而言,是好还是不好?

      人群渐渐骚动不安,一时间人声喧哗,悲声四起。望着推搡的人群,她茫然四顾,仰头望天,竟是午时已至,一切都将终成定局吗?今日一过,世间便将再无此人,再无楼弦歌。他是天下琴师之首,十岁名于世,从此世间琴师无人出其左右,是将绝于世的绝世天才。亦是万千少女心中的翩翩佳公子。他之琴,可杀人,亦可慰人,他之颜,绝代风华,他之名,名动天下。是呀,他是那般光华璀璨的男子,如今却也要,生受断头之辱,于千万人眼前,血溅当场,身首相离吗?

        当今武帝,暴虐,昏庸,无簣,乱政,万千黎民因其而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世人无不欲杀之而后快。如今,这个一向胸有沟壑之人,他竟欲以其身死,换天下安宁,并且是以这般愚不可及,杀敌一人,自损八百的方式,她竟不知,他何时有了这般如此光风霁月,心系天下的高尚情操,以至于他那引以为傲的智慧都变成了摆设……弦歌,弦歌,弦歌……这掩埋心底,她一刻也不曾淡忘的名字,此刻却是连念及,也会心血激荡,稍不慎,就会亡去。她晓,身为绝顶剑客,理当无思无惘,无情无爱,然,意念瞬间起,唯身陨而不破。

        强自压下心底那起伏不定的紊乱心绪,她再次朝那高台望去。天地间,寂静无声,她眼中, 只一人。目光悠远,穿过层层人群,那人就这般直直的向她看来,与她遥遥相望。云遮日蔽,狂风乍然起,衣衫烈烈,她与他迎风而立,兀自岿然不动。许是她的目光如炬,让他再不能忽视。因而,即便距离甚远,但以她惊人目力,却见他朝她微微一笑,一如既往的纵容。蓦然触及,恍如隔世。

        年少初遇,他便是这般笑着,眉宇间隐有灼灼清华。她仰头望他,懵懂无知,他见状,只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拍拍幼小的她的头,袖袍撩动间,有暗香盈袖。他不言,她亦不语。少年临风远眺,目光深深,不知落向何处,中有落英纷飞,他与其中遗世而独立。那是寂寞,是立于绝顶,从无敌手的孤独。从此,十年相伴,不近不远。再然后,便是十载离分,他与她,各自彷徨于人世。他为琴师,却谋的是江山;她乃剑客,心中装的却是天下。为江山者,为权柄;为天下者,为黎民。道不同者,纵情深亦难同路。她知 ,他亦知。

        一人存于心,平生不见分明,生死轮回,难休难弃,已然成一命劫,注定无解。

        不再看他 ,她面无表情,伸手将身后背负的琴盒取下,立于身前。他之名名弦歌,其之名名雅意。西庭楼弦歌,天涯闻雅意,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然,十年风云际会,世事变幻,世人听琴,却只知弦歌,而不闻雅意。她极少弹琴,因为雅意之琴,不慰人,只杀人。聆听其琴音者,陷于幻境之中,百般挣扎,非死而不能解脱。

      弦歌与雅意,终是不同。她无心,他无情。他所奏,乃是宿命之曲,生死全凭心念而定;而她所奏,却是死亡之音,夺命亡魂,只此无二。在她看来,她不是琴师,她只是剑客。以其之剑,难解他今日困局,不知,以其之琴,可全他生死一念?

      不奏葬魂曲,她与他,自此便唯有黄泉路相逢,亟待来世终可同路。走险峰,破珍珑,棋盘走势,步步为营已不可,唯有铤而走险,求取生机一线。今日,其意已决。

      展袖席地而坐,她缓缓的将立于身前的琴盒平放,轻轻的打开盒盖,将琴取出,横放于膝上。她轻抚琴身,过往种种,齐齐涌上心头,一瞬枉然,个中滋味,终难为外人所道。

        琴宫自有双绝,音绝与剑绝。她虽为女子,却是天生煞体,杀气盈于身,师傅曾言,其乃是天生的剑客,世所难遇。果不过数年,其之剑术已成琴宫之最。然,事实却并非 如此。她之剑术,尚不及其师兄,师兄之琴技,却不若其。他有绝顶剑术,纵他爱剑,却从不使剑,他的剑是无道之剑;她有炉火纯青的琴技,纵她喜琴,却不弹琴。她之琴术,名音杀,她的琴是本是逢魔之琴。因为喜爱,所以必须隐忍,所以必须控制自己的欲望。抑情制爱,这是楼弦歌教她的第一课。她亦将之铭记于心,一刻也不敢忘。

        那一年,她年方十五。琴宫有令,入琴宫者,凡学有所成者,皆需下山历练,唯完成任务而不得归。她对此心无所觉,独自背上她的剑 ,只待远行天涯,修剑者,当常守轮台清明,心有清风明月。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缘来缘去,缘起缘灭,终是平常,她又何须将悲欢离合存于心上,庸人自扰之。她一直这般想的。然,世事无常,日升月落,,良辰美景可堪如故?

        梨花如雨落,清香拂面来。她行于梨花林中,任花瓣缠绕她的发,跌入她的衣襟,有丝丝凉意沁入肌肤,而那时,她的心中尽是即将行于天下的跃跃欲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不曾想,却见,十步之外,弦歌倚树而坐,身边摆着一个乌漆麻黑的琴盒,黑发白衣,眉目清朗,一点狷狂,不见散漫,虽满天飞花欲遮眼,亦难掩他眼底一点星光,如此,当真惑人。她想,吾之师兄,果真生就一副好皮囊。

        那一日,他将她偷偷藏在梨花树下的梨花酿全部都给挖了出来。说什么愿与她一醉方休,把酒话桑麻,她知此人惯会折腾人,可也没料到他的脸皮竟是如斯之厚了,这般借她之花献之我佛之举,委实让人无语至极。世间万般种种皆可猜度,唯人心不可。弦歌行事一向不羁,她自不会多想,虽则即便她想了,最后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当然,这一点,她实不愿承认 。

      到最后,酒过三旬,他清醒如初,而她却一醉南柯,不知今夕何夕。醉意朦胧间,但见他将那乌漆麻黑的盒子推至她的身前,花雨纷飞中他面容沉寂,眼中墨云翻腾,叫人难辨其中真意,这般沉肃面容,是他从未有过的。

        她在他的授意下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架古琴,琴身上刻印的一个弦字,昭示着这琴分明就是他亲手所铸。她不由心生诧异,只恍惚的望着他,不知他这般又是何意。她不弹琴,他岂会不知。许是见她那傻样,着实可怜了些。他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夹杂些许不明的情绪,良久,他终是幽幽一叹,与她言,“雅意,不识琴音者,不为知音。弦歌之琴,只赠知音。可懂否?”她心中震荡,心绪难平。弦歌于她,亦师亦友亦如兄。她的琴技,为他所授,所谓知音,却从不敢奢望。“琴,风月。持剑者,不可为。”她如此回道,语意坚决,其中的薄弱,却难言说。他不言,倾身将她放在身旁的剑拿过,打开琴盒底部的隔层,小心翼翼的将剑放进去,合上隔层。“雅意,愿以吾之琴,缚尔之剑。且记住,愿尔永生皆不会妄动杀念”。他缓缓言道,神情少有的认真。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心中混沌,空茫茫的一片,她唯有抿唇不语。这一刻,她才发现,过去的许多年,她似乎从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清风徐徐吹来,他抖袖而起。衣衫上沾染的梨花瓣,随着他的起身,簌簌而落。他那波澜不兴的声音在甜腻的空气中缓缓地飘散开来,“雅意,明年今日,梨花初开时,当归。”不等她回答,他就在她眼前,渐行渐远。一身白衣,堪比梨花微凉。乱人心者,心却不乱,当真是叫人恨无所恨。

        醉酒的大脑,委实思维不畅。她垂眸,凝视着琴身表面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喃喃自语,“凤凰于归?”言罢,她慘然大笑,恍惚間,臉上已是一片溫熱溼意。她半生无泪,今日这般却又是为何?念及此,到底意难平。随手抄起身旁散落一地的酒坛子,朝前方的空地上猛地砸去,砰地一声,酒坛炸裂那一瞬间破碎的刺啦声在寂静的林子中突兀的响起。伴着她毫无美感可言的大笑声,这情形格外诡异。抬眸间,远远望去,她似是瞧见他远去的身影微微一顿,却又毫不犹豫的离开。仿佛那一顿,只是她错落的瞬间 ,从不曾有过。

        终是累极,无力再想太多。她脱力的倒在一堆东倒西歪的酒坛子中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任那缠绵的梨花瓣争先恐后的砸在她的身上,脸上。空气中,淳绵悠长的酒香与梨花的甜香混凝在一起,轻轻一嗅,却是意外的销魂滋味。“弦歌呀,弦歌,你以琴相誘,以身设局 ,这一局,是我输了。”纵使大脑一片混沌,她的内心却是出乎意料的清明,恍然间,心中万般思绪,最后的最后却也只剩下这最后的一念。

        璇玑策,诛心算,她到底不如他。

      思绪渐渐回拢,眼前依旧是人潮涌动之地。她低头,伸手克制而又缓慢的轻轻抚过琴面上那四个愈加清晰的大字,一遍一遍。凤凰于归,于归,于归…然,凰归之时,凤已离巢。弦歌,这就是你给的答案么?

      周围再无人声,静的发慌。她抬眸环顾四周,看到的便是万千黎民匍匐跪拜之景。他们跪下,他们臣服,这是他们的勇士,他们的英雄,他们无以为报,唯有这一跪,跪他们自身的懦弱不堪,跪天下民心之所向,跪的是这个天下生的希望,跪的是他们晦暗的昨天和他赐予的明天,明天的路将由他们自己走下去,这苍天无眼,那么以后他们不敬天,不跪地,请记得,您的仇怨,天下人的仇怨,终有一天,天下人将以这无道世间高位者那肮脏不堪的血来祭奠你从容不迫的亡魂!

        身边隐隐有阵阵压抑的啜泣声传来,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心中一片灼热,像是有滚滚岩浆自心上奔流而过。她恍然明了,她好像,竟然,从来不知道,弦歌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师父遗训,弦歌此生不可入宫廷进朝堂,不可为谋士亦不可为将相,只因弦歌之琴本为魅惑之琴,操控人心者若想要操控这天下又有何难?她原本以为他求的是权柄,谋的是江山,如今,她却是不懂了。

        她望向那高台,当所有人都跪在他脚下的时候,他独立于天地间,嘴角依旧噙着不真切的笑,一如镜花水月,可望不可及,真真淡然。而当提刑官问他还有何遗愿,他却只淡淡道:“弦歌一生为琴而生,当抱琴而去,惟愿再饮最后一坛酒,再弹最后一支曲”。语毕,台下原本还隐约的啜泣声,猛然变成嚎啕大哭,此情此景,悲伤难以言喻。望着他身旁迅速摆好的琴,他饮罢砸下的酒坛碎片,她却是心中一紧,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一瞬了然,留给她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

        天将变了。她强制的沉心静气,不理外界纷纷扰扰,双手放于琴弦之上,心随意动,十指急弹。一曲破阵曲,一首离人歌,这是她一个人的赌局,赌的却是两个人的命。剑之道,在于无意,琴之道却在于有心。修剑魄,铸琴心,成剑魄琴心,乃武道之至高境界。今日,她却以此琴此剑屠戮我曾一心所为的黎民,她之罪,罪无可恕,早已背离武道初心,纵使红莲业火夜夜焚烧,也难销毁。

        弦歌以为,以他之琴,可以缚她之剑,消她我的杀戮之心,料得了开始,却没有料到结局。她虽未用剑,却用他亲手所铸的琴,染上了无辜者淋漓的鲜血。她曾以为,食言而肥的人是他,最终却依旧逃不过宿命的安排。她不再是剑客,却已为琴魔,从此刻开始。为天下人背负沉重的剑,却为一人遁入为魔的琴道,当真可笑至极…然,她亦无悔,一生中唯一一次这般酣畅淋漓的弹奏,如果能救得了他,报他再造之恩,负了这天下,又当如何!?她这般想着,手指却愈发的快了,琴弦上染上了斑驳的血渍,十指上布满了驳杂的伤痕,她却一无所觉,心魂尽失,已然成了无心的机械。琴音中的杀意更加繁盛,大有绵延不绝之势。猝不及防,另一道琴音就这样响起,不紧不慢的与她的琴音相和。带着平和,温柔的安抚,似有幽咽 ,却又透着淡淡的无奈,隐约夹杂忧伤之意。与她的琴音,丝丝缠绕,让人避无可避。楼弦歌!!

        她心中警醒,一口鲜血猛地喷洒而出,落在琴弦上,突兀的刺目。顾不上擦拭嘴角缓缓留下的鲜血,她抬眸恨恨的瞪向那高台处,岿然端座的人,恨不能在他浑身上下戳出几个血窟窿,让他流血不止,让他也尝尝,她心中这蔓延不绝,生生不息的痛。

        她颤巍巍地抱琴而起,周围一片寂静。想来围观的人是被她二人斗琴之威势摄住了心魂,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她心中愤恨,也无心仔细察看四周情形,只是心中那股杀意却是再也兴不起了。猛地将琴朝地上砸去,琴身顿时四分五裂,一如她的心,止不住的悲戚。好!好!楼弦歌,你好得很!!

      高台远望,她一步一步,踉跄着向他走去。他的脸上终于不再有笑,只望着她,其心难辨。终于,她站在了他的面前,低头凝视端坐于地的他, 无甚表情。只唤道:“楼弦歌”。他闻言,仰头望向我,竟是沉沉的笑出了声,道:“想不到我这将死之时,还能听到你唤一声弦歌,不枉我苦心孤诣栽培于你”。她不言,只盯着他,目色沉沉……“雅意,许多年过去了,想不到你那乱摔东西的毛病依旧不改”,他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将死之人的悲伤,反而出乎意料的高兴。她看着他,她从不肆意揣度人心,只因人心,最是变幻莫测。不识人心者,不入愁肠。但这一刻,她却突然想要撬开他的心,看看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想些什么!才能没心没肺至如斯境地。

      古往今来,能将生死置之度外者,一则生无可恋,一则无所畏惧,一则运筹于帷幄间尚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么弦歌会属于哪一种?

      “哎…”见她不言不语,他似是万般无奈,嗟然长叹,忽然从琴架前站起身来,绕过琴台,踱至她身前,他比她要高出许多,站在她身前,天生的压迫感总让她肃然而立,以往她不喜,如今却只剩下难熄难灭的阵阵悲意排山倒海的于心上汹涌而来。却见他伸出右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他的手,触及她的发顶,一如年少初遇之时,那般温暖又寂寥。人世几度春秋,故人心,等闲变,终有一人,始终如一 ,已是不易。他将手从她的发上拿下,却没有收回,反而轻轻的将她嘴角的鲜血拭去。那般小心翼翼,相离的时光,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那少不更事的从前,却只剩怅然。

    “雅意,你我曾约定,永生不妄动杀念,十年已过,你却是忘了么?”这一刻,他神色温柔,竟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模样

      她不答,却问他道:“为何?告诉我,你为何?”她不说什么为何,只因,她笃定他定然明了。

      他双手负在背后,目光却不看她。“我所做的,不就是你想做的么?我不做,你便会做。与其这样,不如换我来做,我只是无聊的太久了罢了…”

        她闻言,只觉得早已僵硬不已的四肢百骸都在一瞬间被忽如其来的刺骨寒意丝丝渗透,透骨的寒凉,几乎要让人站立不住 。原来,他早已洞悉一切,于不动声色间筹谋所有,唯有她,一直自以为是,自以为他的欲望居于庙堂之高,自以为与他两相陌路。为江山谋一贤君,为黎民谋一盛世天下,为她毕生所愿。所以无情,无心,无欲,无念,所以凭之,忍之,听之,任之,只为了向仇人祭出那必杀一击。她自以为高尚,却不过是出于个人私怨。他却一路默默不语,只做一无所知,护她,纵她,疼她,怜她,直至了却性命。

        棋盘对弈,刀剑厮杀,她从未赢过。为人生设一困局,他兵行险着,置身死于无物,处心积虑,却只求她一人的败局,只谋她一人之生存,试问 ,闻雅意究竟何德何能?天下时局已乱,万里山河间有狂士纵横捭阖;有高瞻远瞩者隐忍而不发;有志存高远者踌躇满志。这天下格局,星罗棋布,纵横交错,四方皆动,万象归一。终归不过是一人抛却一切亲手布下,亲手拨乱的棋局,以天下江山为棋盘,以天下百姓为棋子,亲涉棋局中,指点江山,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差点忘了,其之兄长名弦歌,天生赌徒,最擅心计。

      这一次,她无话可说 ,亦无言可辩。万里奔驰,烈焰焚心,但求他平安无虞。十年光阴蹉跎,她确是毫无长进,又一次在他面前败无可败。狂傲如他,心计如他,步步为营从无败时,如此,又何须人救?他之所求,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怜她竟糊涂至此…

        她再一次沉默无言,紧紧地盯着他,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波动,却是一无所获,徒劳无功。终究无可奈何,她拂袖转身,身后的他当若何,事到如今,业已无可再想。地上断琴仍旧,淡然一瞥,纵心绪万般缠绕,终归振袖展袍,于起落间飘然远去。只是,终究没有忍住,在跃上远处屋顶的那一刻,回眸一望,却见他,纵使面前万人倾倒,徒然死寂,眾生一片哀色,他依旧神思不明,宽袍大袖,临风而立,不见怯懦阴翳,不见忧色惶急。此刻,她亦恍然大悟,世间能得几人有此风骨?不畏生死者,原是忧无所忧。于是,再不回头,到底且行且远。

        生生死死,不过转瞬之间。然,生不是生,死不是死,因果循环,谓之禅机。此间事已了,但愿相逢会有期。

        一年后。

        桃林深处,桃花枝枝枝缠绕,桃花瓣瓣瓣馥郁。花枝掩映处,有黑白两道人影持剑相斗,纠缠不休。其间衣袂翩然,剑气纵横而过,惊起片片飞花无声而落。

        黑衣人平静的望着对面身着白衣脸带笑意的男子,桃花飘落,沾染其手中的剑。而此刻,黑衣人的剑正搁在那人的脖颈处,剑身锋利,划出浅浅血痕,那人却依旧嬉笑如常,仿似浑然无所觉。果真无赖。

        “你输了”。

        “是,我输了。”

          ……

        一念生,一念死。琴音起,剑气动,求生?求死?輸贏瞬息間,唯心之所向而已。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2,884评论 6 492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0,755评论 3 385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8,369评论 0 348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6,799评论 1 285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5,910评论 6 3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096评论 1 29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159评论 3 41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7,917评论 0 26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360评论 1 303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6,673评论 2 327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8,814评论 1 341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4,509评论 4 334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156评论 3 31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882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123评论 1 267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6,641评论 2 362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3,728评论 2 351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青丝缠绕,琴音袅袅,罗帐内传出一声叹息:“琴师,你什么时候再来陪我喝酒·····”帐内隐约可以看见人的模样,那是一...
    宸墨烟阅读 1,571评论 2 8
  • 壹 闻乐是名琴师,一身青衫,一把琴闯荡江湖,居无定所。谁请他弹琴他就谈给谁听,无论是名绅贵胄还是穷苦百姓,也不论给...
    我不识花阅读 1,157评论 12 28
  • 01一曲一舞,初见倾尽此生。 湖水碧绿,水中小鱼摆尾,在水面弄出几圈波纹,岸边微风拂动,柳枝轻摆,此处春意正浓,湖...
    君楼舞阅读 461评论 4 7
  • 楔子 君泽抬眼看天空,浮云万丈,而自己的生命却短瞬即逝。沉重枷锁,带着塞外刺骨的冰冷,深深扎进了他弹覆天下的玉指里...
    Miss次生林阅读 590评论 7 5
  • 辰国十七年秋八月,帝命慕容玥总督川、湖、云、贵、广西军务。 壹. 冬十月,总督府内。 “大人看这批孩童如何?这是小...
    丹青晏阅读 401评论 0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