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夜深。四下一片黑暗。手机屏幕发出的光照在脸上，映的眼睛亮亮的，却有点生涩的酸疼。
今晚我明明很早就上了床，闭着眼睛暗暗对自己说，这次一定一定要睡着。数着绵羊一个个，大脑反而一直在活跃，想起这个人，想起那件事。
想起我丢失在成长路上的友谊，爱情，工作经历。想起我做的那些不让爸妈省心的事，想起爸爸还没有去医院复查，以及妈妈每天吃的高血压和心脏的药。
这次回家，感觉他们的头发又白了一圈，身高又短了一寸。为了我的事情，在外面跑前跑后的奔忙，又心疼着我，不让我做任何事情。
爸爸是个把话藏在心里的人，却把我的所有要求看作圣旨。妈妈在一旁打趣，你想不想要天上的月亮啊，想要的话，你爸都能想办法给你摘下来。我听了这话，表面上笑笑，心里却一阵酸楚。
妈妈每天上班之前都坚持早起给我做饭，做早餐做午餐。中午回来肯定是一大包水果和蔬菜，还有要补身子的大鱼大肉。下午客厅的茶几上必是摆上了三种以上的水果。我心里愧疚，不知如何报答。
也想起我那些走南闯北的同学，他们是不是也有不可言说的烦恼。想起我分手的恋人，他的生活又有什么改变。想起我养了几天后来被妈妈送走的那些金鱼，它们还好不好。
我养不好花花草草，也养不活几条金鱼。那几天惶惶恐恐，有两条金鱼一直在水面吐泡泡。网上说是缺氧的缘故。我怕它们也像之前的那一条，悄无声息的死掉了，于是，每隔一会儿就要去看看。
结果，一只金鱼仍旧在向水面绝望的吐着泡泡，鱼缸边缘已经有一圈没有破灭的小泡泡。另一只，活动缓慢，也不在意任何惊吓，它开始侧着身子，往水面上翻着肚皮。我的心一直被揪着，再也承受不了任何一个生命的离去。
想着想着，渐渐的，我有了一点困意，仿佛将要掉进睡眠的深渊，紧接着迎来明天早上的太阳。但是，还没等到我掉进去，突然又意识到自己两只手不自觉的握在一起。然后猛的想起有多久没有认真的去牵起一个人的手，又有多久没有认真的去拥抱一个人。
我意识到自己在用着最喜欢的右侧睡姿，蜷着腿，两只手握在胸前。像是未出生的婴儿在子宫里的姿势。呼吸轻浅，随着呼吸，小腹在上下有规律的起伏。身体像是在休眠着，大脑却在飞速旋转着，无法止息。
我控制不住的颤抖，控制不住的想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大脑在放电影，一幕一幕，在我面前又鲜活的上演。炎热的异国，辛苦的工作和意想不到的离开。所有的憧憬都在现实面前被击的粉碎，所有的伤口都来自于最根源的不成熟。
像是有什么一直压抑着，曾经被迫妥协，而此刻情绪在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我，非逼着我离开温暖的被窝。
我感觉到一种原始的欲望，必须要写点什么的冲动。没法死磕，没法和欲望博弈。我可以不写过去，不写未来，但我一定要写些什么，关于我的。这是一种被遗弃在荒无人烟的岛上独自结绳记事的悲壮感。明知道后无来者还是要记，明知道百无一用还是要写。
我想要写点什么，撸起袖子，想要施展拳脚，大干一场。可是我写不出干货，不想写鸡汤，更不能为普罗大众贡献一丁点思想精华。只能写个甚至不叫诗歌的诗歌，编个逻辑不对狗屁不通的小说，或者无病呻吟感叹一下风花雪月。
在我写着这些的时候，我想起来一个朋友告诉我，侧躺看手机会压迫视神经，对眼睛不好，尤其是在黑暗里。她说这个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开玩笑的嫌弃和一本正经的负责任。我没当回事儿。
每次还是拿着手机侧身写起自己的文字，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在黑暗中用手机打字透支着我的眼睛时，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总觉得灵感如泉涌，也算是一种过分矫情的心理暗示。
莫名的，从小我就喜欢在黑暗中的发光体。夜空中的星，电影院里的荧幕，演唱会上一闪一闪的荧光棒，或是从飞机眩窗看向城市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
所以，我喜欢去电影院，并不是为了去看某个明星或者国产烂片，而只是为了去在黑暗里看着一整片亮起来的荧幕发出来的光，照在各种人模糊不清的脸上。
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却热衷于各种演唱会，除了音乐本身的吸引力，我愿意和别人摩肩接踵，出一身臭汗，去仰望空中那迷离的灯光。
不停的出去旅行，不断的走在路上。我从飞机的眩窗看出去，有时候是一大片云，有时候是墨黑的夜色，有时候则是整个城市的车辆奔流如生生血液，路灯如遥远星光。
这些微妙的事物，每次出现在生活里，我都觉得充满了希望，它们像是我平淡岁月里的小小救世主，乏味日子里的救命灯塔，好似不计代价的帮我照亮茫茫前程。
黑暗吞噬着万物。那星星点点的光亮沉默存在着，不暗自迎合谁，也不去许下承诺。不用费心讨好，也不唯唯诺诺。黑暗之中，晴空之上，寂静永恒。
是不是该睡了呢。虚弱的身体提醒着我未知的伤害，自降生以来，肉体凡胎受之父母，却随意挥霍，兀自放纵。熬夜，喝酒，纹身。一开始本是这样完整崭新如赤子，经过年岁的侵蚀打磨，变得自己都不认得，难过衰老，最后火化。
而所有经历过的世间事，像是另一个维度里的重力，拖拽着残缺的意识。我思考，记起，又忘记。我经过的人，也在经过我。记忆的迷宫里面，谁迷失了，我又让谁迷失。
我摸了摸自己的青春痘和黑眼圈，或许，我该早点睡了。
已是凌晨三点钟，夜愈发的静了。是不是还有海棠花未眠。想着我归家的行李还没有整理完，心绪却早已过万重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