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老人

       

        四年以前,每到傍晚时分,小区门口的垃圾箱旁总会有两位拾荒者的身影。一男一女,看起来是一对老夫妻,大约七十多岁,头发白花。老妇瘦骨嶙峋,老头有些罗圈腿,走起来一拐一拐的,估计有严重的关节炎。他蹬着一辆漆色斑驳的三轮车,载着老妇每天傍晚准时来捡废品。他们各自拿着一把小抓钩,手电筒绑在头上,探着身子在垃圾桶里扒拉东西,把找到的矿泉水瓶子、易拉罐、纸盒子之类装到黑乎乎的尼龙丝袋子里,再扔到三轮车上,然后老头载着老妇吱呀吱呀地又寻下一个垃圾桶去了。

        他们总是在傍晚时来捡垃圾,因此就引起我的好奇。一次我鼓足勇气问他们为什么晚上出来捡废品,他们一边翻着垃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料你也不会来捡,跟你说也无妨。晚上捡容易捡到,白天捡的人太多。”

        后来渐渐与他们熟悉了,我经常把家里的一些废品送给他们。在与他们的闲聊中慢慢了解到了一些事情。

        两位老人都是原城郊孝贤南村人,有一儿一女。本来和儿子住在一起,儿子儿媳却一直嫌他们是累赘,整日吵吵闹闹,一来二去,老俩看到在儿子家是待不下去了,就在自家菜地里盖了两间小房子,既可以住又可以管理蔬菜,蔬菜买了挣点生活的费用。

      幸亏他们还有一个小女儿,时时送吃送喝,有时还会接他们去小住,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女儿七八年前得了癌症去世了。三年前城中村改造,孝贤南村拆迁了,儿子得了两套房,通过村里调节,大户儿子住,小户两位老人住。谁也没想到,儿子后来偷偷把两处房产都卖了,携了钱到城里另买了房子。由于土地都收回去了,菜园子自然就没了,两位老人菜园中的两间房子也被扒了。他们既没了房子也没了收入来源,思量来思量去,只好到法院去告儿子,要赡养费和房子。官司当然是儿子输了,可是执行时才知道,儿子早就和媳妇离婚了,房子家产全归媳妇,自己净身出户,分文没有。这样案子就执行不动了,两位老人只好找村委想申请困难补助,可是又不够条件,两人也绝望了,只好在附近流浪,以捡废品为生。

        “我知道我儿子是假离婚,就是怕养我们俩而已。”老头叹着气说。

        “你们得把这种情况反应给民政部门或法院才行。”我对他们说。

        “没用,只是怀疑又没证据。可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人家就是假离婚了你又能怎么着!”老妇含着泪光低声说。

        我无言以对。

        “你们现在住在哪儿?”

        “老通济桥的桥洞里。”

        通济街几年前为了取直改道了,老通济桥也就废弃了,听说桥洞里确实住着不少拾荒者。

        “到了冬天怎么办?”

        “不冷,现在好心人多。他们给我们送了棉衣棉被,我们还有一张大床呢,冻不着的。”老头张着没牙的嘴微笑着。

        我一阵心酸。

        “可是住在两面透风的桥洞子里能行吗?”

        “我们从拆迁的房子里拉了些废砖,把桥洞两头堵了,有门有窗的,挺好!门窗都是捡的,现在人不会过日子,那么好的门窗都不要了。”老头憨憨的笑着。

        “不潮湿吗?”

        “河里多年就没水了,我们住的又是大拱上的桥洞,这种桥洞远离地面,不潮湿。”

        我想帮助他们,但又不知怎么帮,就对他们说:“你们需要我什么的,尽管说。”

        “不用了,我们的事你也帮不了。”老头说完,载着老妇蹬着三轮车吱扭吱扭走远了。

        之后很长时间没见到这两位拾荒的老人,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大约过了一年多,我在十几里外的西工地碰到了他们,老头正在给工地看大门,老妇则负责打扫卫生。他们见到我很高兴,我问他们这一年多到哪里去了,老头告诉我,自己的儿子被儿媳骗了,儿媳改嫁了,儿子也被赶了出来,五十多岁的人只好跑到外地打工去了。原来的村支书看他老俩可怜,就拖关系给找了这份工作,管吃管住,一月两千块钱。

        “现在挺好的,总算是安稳了,总比住桥洞强吧。”老头自言自语的说。

        “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我担心的问。

        “以后?”老头惨淡的笑了笑,“我俩只有现在,哪有以后啊。”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去过西工地,更没见到过两位老人,也不知道他们近况怎样了。但一想起那句“我俩只有现在,哪有以后啊”的话来,心里就像针刺一般的痛。是啊,失去了亲情的人哪有什么以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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