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无意中看见父亲的照片,年轻时的模样很熟悉,后来的很陌生。
赶回家时已到傍晚,父亲已经走了一天了,小小的个子躺在堂屋的棺材里,盖子半开着,我轻轻地走过去,静静地看着他那被疾病折磨地枯槁的模样,眼泪如雨线般滑落。那一年,我20岁。
都说死人的样子,很吓人,可能是血浓于水的关系,这时候的父亲,我还是喜欢靠近。
夜渐渐深了,锣鼓声显得格外洪亮,可能白事的鼓声节奏和穿透力很强,直到现在,无论多远传来,我的耳朵都能迅速识别。
有个道士是我小学同学,也不知他是恶搞我,还是真有那么多繁杂的规矩,我在堂屋门前,被他招呼着,转着圈跪拜。
午夜,青蛙和蛐蛐儿都睡了,锣鼓声中夹杂着两声乌鸦的叫声,我寻着声音,朝漆黑地坝院下望去,忽然间,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第一声不太真切,三声过去,我决定出去看看,小道士拉住我,问我干嘛去。
我说:“我听见我爸在叫我,可能我回来晚了,他有话没来得及对我说,我去看看”
小道士连忙把我拉回去,向其他人问道:“她回来,有没有跟她爸说?”
姑姑一下反应过来,说:“忘了,忘了交代了”
小道士叫我跪下,让我说三声:“爸,我回来了。”
神奇的是,说完以后,夜静了,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
第二天上午出殡,五爹说:“要盖棺了,都来最后看一眼吧!”
叔叔和姑姑在我前面,看完就去一边痛哭了,我走过去,父亲的五官里开始不断往外涌出粉红色的液体,五爹站在旁边,愣了一下,赶紧抓来一把纸钱,给他擦了干净
我再走近一看,父亲又开始流血了,比之前更多,更红了
五爹说:“别看了,盖了。”
我的心里冒出无数个疑问,我问五爹,这是怎么回事呀!
五爹说:“他想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我觉得很奇怪,突然间,更迷信了。
后来,叔叔对我说:“人的大脑会在身体死亡后几天,才会真正死亡,你爸是死了,但大脑没停,他可能想对你说什么。我们要从科学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事情。”
这是我有生以来,真切面对的第一个葬礼,全程,我没有一丝恐惧。
我的继母,没有看过我死去的父亲一眼,父亲临走前几天,她就躲的远远的,她说害怕,寿服也是叔叔们穿的。
那时候,我还太年轻,想着女人总是柔弱胆小的,我不怕,应该是有基因护体吧!
两年后,在停电,雷雨交加的夜晚,我在屋檐下坐着,独自为因车祸而去世的前公公守灵,风太大了,棺材下的那盏油灯,燃的孱弱,我蹲在地上,一遍遍拨着油灯,每隔一小时,给棺材前的盆里插上新的香烛。
依旧是半掩的棺材,这次没有了基因护体,我偶尔也探头去看看,棺材里的那个人,还是生前的样子,慈爱而安详,依旧让人不怕靠近。
这时候,我才懂得,真正在心里接受过的亲人,无论他是什么样子,都不会感到恐惧。
后来,我从来不怕一个人住在乡间的老屋里,不怕天黑后还走在路上,午夜的风雨声,从来吵不醒梦中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