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寝室的师姐聊天,她说想要把日常拍的校园里点点滴滴的红花绿树美景按照春夏秋冬或不同的校园区间整合,一起放进给男朋友的纪念相册里。
我不经意地说,我们学校有这么多花么?
而后,却在她的讲述里,扑面而来一整个繁花似锦的春日。
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些春日里团簇好看的粉色花朵,是樱花啊。她说校园主楼小径里高挺错落的一大片樱花树,每每在春日时分里,总是让她想到“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花源。她曾经细细地去分辨一朵樱花和一朵桃花的区别,踮着脚看了很久,却忽然瞥见樱花花心里的一点锯齿,联想到日本漫画里樱花的中间总是有小三角,于是恍然,笑着拽住给师姐夫骄傲地讲给他。
也第一次知道,松树,其实是有雌雄之分的。雄株里松叶尖都是绿色,而雌株,则是红色的,精巧成串如同塔样多肉的模样。
同样分雌雄的,还有遍布学校的大大小小的银杏树。原来我以为的不知道什么寂寂无名的果树,是雌株在结果。而那果子,师姐认真地说,其实也是分为三年的。前两年的银杏果是绿色的,第三年会变成红色,就像是上学一样,看着颜色就知道谁是高年级谁是低年级啦!真是可爱。
我在这所学校学习生活,和它同呼吸共命运,算起来,五年了。清晨起床沿着熟悉的路线日复一日地去教室、自习室,实验室……而后又多点一线的回来,我总以为,对于这样一个不算太过偌大的校园,我早已不能更熟悉了。
它整齐划一,规矩简练,严谨有秩。就像其中熔铸的沉稳踏实的工科素养般雷打不动地让人觉得踏实,却也觉得发闷。
图书馆里小说散文漫画杂志总是远远不像线性代数、Matlab计算机编程工具书籍那一区那样又详又全的。
楼宇分区里也总是适用性主导,名字也简洁易记总是没什么逸兴遄飞,文采奕奕的响亮名号的。
我虽待的时日尚浅,却一天一天,也连带开始觉得这里的草木,这里的风物,及至这里的时令花果,也规矩平凡的近乎沉闷。
我走了那么多次通往主楼的小径,日日与那几株艳丽动人的樱花错身而过,可我竟从不知道它的名字,不知道它秋日里其实便连枯黄时,也是带着一点点殷红的,像我冬日最爱的那一件酒红色毛衣。衬着两旁长青的松柏,红红绿绿的叶子交错成群地咬着牙挺立着,像是誓要在这满天枯黄灰褐,光华顷刻黯淡的秋日里,划出那么一点鲜活动人的光景。
我见过春日的玉兰的。高贵地昂着头顶在颓秃秃的树桠上,绽出早春最开始的序曲。可是你问我,这校园里有几种颜色的玉兰?我是想很久也说不上来的。白色?红色?还有……么?还有粉色啊!若是玉兰有知,是不是会从层叠地花萼里哼出声来呢?就像刚刚替粉玉兰委屈,气鼓鼓告诉我粉色玉兰在哪里的师姐一样。
至于春日的桑椹,公寓后的桃树,新鲜的总被抢购一空的鲜核桃,开着荷花一样隽秀花朵的木莲花,有着小小的一点花冠的黑枣树,花坛里据说名叫鸢尾和紫罗兰的美好的花束,秋日里金色大道上满满天际飞舞飘落的银杏树叶……
这些都是极好极好的,怎么会以前都错过了呢?
我们常常见一代代有才或无才的所谓才子嗟叹着怀才不遇致使明珠蒙尘。好玉求善价,金钗待时飞;也听过深庭里杜十娘凄凄切切地怨:似这般姹紫嫣红,都付与,断壁残垣。
我们怨着际遇,还恨人心,数着天时,贪算地利。
想要的,不过是被看见。
一袭才学,一腔热血,一往情深,一魄忠魂,总归是想在至纯至正,最盛最好的时候,被人看见的。
桃花扇最后那一折,及至血溅桃花灼成扇那样惨烈,不过是苦口婆心地想说:烟雨间,莫太晚。
我们作为这万丈红尘里常常洋洋自得,总觉得自己是唯一具有话语权的人类,当然总是随时都可以和人抱怨,我们不被人赏识,不被看见的委屈的。
可是若着大千世界能言能述,对着我们,会不会,也是有一点委屈的呢?
多么美的春光啊,那样寸寸裁剪精致的晨光,配着春林初盛浓得正酣的无边绿意和尾尾游鱼麟麟雁羽,它甚至偏爱配上那时而嘈嘈切切错杂弹时而却又绵密无声沾衣欲湿的雨水,于是种子拼命抽芽,繁花次第开放,风温柔地,带着每一朵花的香气袭来……这大千世界一一清点好它种种可见不可见的美好,一并,像是个等待被表扬的孩子一样,高高地捧到我们眼前。
然后看着我们漫不经心地,直行直过。
甚至不只是春日,晨星一样的韶华里,哪一分一秒,不是好时光?
而你可曾,真的好好看过这个世界?惊奇地研究一朵花和另一朵花的不同,仰起头看着蓝天看到迷醉,因为一阵风中的西府海棠香气而不觉停下脚步……
你要先看见吧,看见他们,然后才会一点点一点点体悟出,比起这繁花似锦盛世人间,自己的不被看见,该有多么合理。才会卯了命地,想为了回报这世界为你给予的种种幻彩,努力做一些什么。
毕竟人生太短,风景最盛最好的年头,总是轻而易举地从指缝间流走,来这人间走一遭,总贪心想要留下点痕迹,来回报这附耳而至的清风,举目而视的繁花,以及这世界环抱着我们的融融暖意,要使出浑身解数好好折腾一翻,留些好故事,给后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