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1日
尉迟恭不受拉拢
玄武门兄弟喋血
秦王李世民的府中,能人极多。太子和齐王既妒忌又羡慕:如何能挖一批来做自己的羽翼呢?他们首先看准了尉迟恭这个人。
太子派人送去一车金银,还写了一封很客气的信:“愿迁长者之眷,以敦布衣之交。”意思是希望老将军看得起我,交个朋友好吧?
尉迟恭,大号敬德,是唐朝著名的一员战将。地位不算高,但武艺精强,为人仗义,是血性男儿。
他回答得很爽快:“我是个村野农夫。天下大乱,误投贼党,成了罪人。是秦王给我第二次生命,并深受信任,只有用性命来报答才是正理。对于殿下,我无功无德,不敢领受厚赐。要是与殿下私自相交,便是见利忘义,殿下要这样的人又有何用?”
太子气得不行,再也不跟尉迟恭来往了。
尉迟恭把这情况告诉秦王,秦王拉住他的手说:“你的感情像山岳般坚固,纵然金子堆成山,你也不会变心的。你只管接受,有何关系?何况可以了解他们的阴谋,不也一举两得么?你若一硬到底,灾祸说不定就要临头的。”
果然,齐王多次派刺客行刺。岂料尉迟恭胆大,府门大敞八开,主人在书房躺着看书,刺客心中害怕,不敢贸然动手。行刺不成,李元吉便想诬告尉敬德谋反,可又找不到证据,只好作罢。【626.6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骁将,欲诱之使为己用,密以金银器一车赠左二副护军尉迟敬德,并以书招之曰:“愿迂长者之眷,以敦布衣之交。”敬德辞曰:“敬德,蓬户甕牖之人,遭隋末乱离,久沦逆地,罪不容诛。秦王赐以更生之恩,今又策名籓邸,唯当杀身以为报;于殿下无功,不敢谬当重赐。若私交殿下,乃是贰心,徇利忘忠,殿下亦何所用!”建成怒,遂与之绝。敬德以告世民,世民曰:“公心如山岳,虽积金至斗,知公不移。相遗但受,何所嫌也!且得以知其阴计,岂非良策!不然,祸将及公。”既而元吉使壮士夜刺敬德,敬德知之,洞开重门,安卧不动,刺客屡至其庭,终不敢入。元吉乃谮敬德于上,下诏狱讯治,将杀之。世民固请,得免。】
齐王又诬告程咬金,结果程咬金受贬,去当康州刺史。程咬金向秦王表示,宁可杀头也不去,只盼主公早下决心除掉奸人。这事也只得暂时搁起。【626.6又谮左一马军总管程知节,出为康州刺史。知节谓世民曰:“大王股肱羽翼尽矣,身何能久!知节以死不去,愿早决计。”】
齐王深知秦王府的谋士,首推房玄龄和杜如晦,于是在高祖面前不断谮毁,说他俩是挑拨离间的祸首。高祖听信了,下诏不许二人再进秦王府的门。【626.6建成谓元吉曰:“秦府智略之士,可惮者独房玄龄、杜如晦耳。”皆谮之于上而逐之。】
不久,突厥人又南下侵扰,太子荐齐王督军北征。齐王要求高祖把尉迟恭、程咬金、秦叔宝一班名将调归自己,得到了批准。【626.6会突厥郁射设将数万骑屯河南,入塞,围乌城,建成荐元吉代世民督诸军北征;上从之。】同时,又和太子商定,在出征的告别宴会上,叫武士当场杀死秦王。消息传来,人人都劝秦王先下手为强,再也不能等待了。【无忌等劝世民先事图之】
秦王很伤心,也很动情:“兄弟骨肉,互相残杀,从古以来是大恶,我知道灾难一定要发生的,但我决不愿先出手,还是静以待变从情谁不爱其死!
吧。”【世民叹曰:“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吾诚知祸在朝夕,欲俟其发,然后以义讨之,不亦可乎!”】
尉迟恭激动起来了:“世人谁不爱惜生命?我们用生命侍奉大王,是上天的命令!灾祸就要来,大王光想什么仁义道德,国家的前途也不管了?大王不听我的话,我不责怪;不过,我要卷起行李逃入深山,决不跟着你等死!”【敬德曰:“人情谁不爱其死!今众人以死奉王,乃天授也。祸机垂发,而王犹晏然不以为忧,大王纵自轻,如宗庙社稷何!大王不用敬德之言,敬德将窜身草泽,不能留居大王左右,交手受戮也!”】
长孙无忌也很坚决:“不听敬德的话,必然坏事!敬德要走,我也跟他走。”【无忌曰:“不从敬德之言,事今败矣。敬德等必不为王有,无忌亦当相随而去,不能复事大王矣!”】
尉迟恭又说:“临事多疑,是不明智;危而不决,是缺少勇气。你一向优待的勇士八百人,都已作好准备,只等号令就动手,不干怕也不行了。”【敬德曰:“王今处事有疑,非智也;临难不决,非勇也。且大王素所畜养勇士八百馀人,在外者今已入宫,擐甲执兵,事势已成,大王安得已乎!”】
这时,有人提供了一个情况;护军薛实对齐王说:“大王的名字叫元吉,“元吉’合成一个‘唐’字。可见大王终究要当唐天子。”齐王当时高兴极了,说:“只要杀了秦王,除掉建成易如反掌。”大家听了,齐声劝谏秦主:“请看他们是些什么人?两个合谋还没成,又在互相打主意!人心不足,无所不为。大王收拾他们,好比地上捡起一根草。可大王固执个人之间的道义,丢却国家前途,实在是朝廷的不幸!”【626.6比闻护军薛实尝谓齐王曰:‘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终主唐祀。’齐王喜曰:‘但除秦王,取东宫如反掌耳。’彼与太子谋乱未成,已有取太子之心。乱心无厌,何所不为!若使二人得志,恐天下非复唐有。以大王之贤,取二人如拾地芥耳,奈何徇匹夫之节,忘社稷之计乎!”】
秦王沉吟不语,还在犹豫。
“请问大王,你看舜帝为人如何?”一位偏将站起身,鼓着眼睛问。
“是圣人呢。”秦王很平静。
偏将激动得叫了起来:“对呀!假如舜帝在水井里不逃出来,只会变成一堆烂泥巴,若不从仓库顶上溜走,早已烧成灰尘了,又怎能教化天下、德传万世呢?舜就懂得道理,能够随机应变。父亲责罚他,小棍子打来他领受,大棒来了他就逃,何须冤冤枉枉地把性命送掉呢。为什么?因为他晓得自己是对的,他深明大义!”这一番激动人心的话触动了秦王:“好吧,我再请人占卜,作出最后决定。”
张公谨正好从外面进来,一把抢过卜人手中的龟甲,使劲扔出殿外,环顾大家:“占卜是判断疑问的。没有疑问,还卜什么?要是卜得不吉利,就不干了吗?”【626.6世民犹未决,众曰:“大王以舜为何如人?”曰:“圣人也。”众曰:“使舜浚井不出,则为井中之泥;涂廪不下,则为廪上之灰,安能泽被天下,法施后世乎!是以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盖所存者大故也。”世民命卜之,幕僚张公谨自外来,取龟投地,曰:“卜以决疑;今事在不疑,尚何卜乎!卜而不吉,庸得已乎!”于是定计。】
秦王无话可说,当下决定动手。又派长孙无忌暗中去请房玄龄。房玄龄笑道:“天子的诏令,不许我进秦王府,私下渴见要杀头,哪敢奉召?”
长孙无忌转告了房玄龄的话,秦王气得眼里直喷火,跟尉迟恭发牢骚:“玄龄和如晦也背叛我么?”解下佩刀递给他:“你去看看,如果不来,就把脑袋提来好了。”
尉敬德告诉二人,秦王决心已定,应该赶快进府商量行动办法。房玄龄笑道:“秦王这个人,太讲仁义了。你不激他,他是不急的。唱唱反调,他才会清醒。我们能背叛他吗?”当即商定,三人分头行动,房、杜二人化装成道士,尉迟恭走小巷,同聚秦王府中。【626.6世民令无忌密召房玄龄等,曰:“敕旨不听复事王;今若私谒,必坐死,不敢奉教。”世民怒,谓敬德曰:“玄龄、如晦岂叛我邪!”取所佩刀授敬德曰:“公往观之,若无来心,可断其首以来。”敬德往,与无忌共谕之曰:“王已决计,公宜速入共谋之。吾属四人,不可群行道中。”乃令玄龄、如晦著道士服,与无忌俱入,敬德自它道亦至。】
次日一早,秦王向父亲密奏建成和元吉的罪行,特别提出他们淫乱后宫,和父亲的妃嫔厮混一起。惹得高祖勃然大怒。秦王然后表白:“我对兄弟绝无恶意,可他们非杀我不可,大概是要帮王世充和窦建德报仇吧?我若冤死之后,魂归地府,也决不跟这些贼人相见的!”
这一席话是话中有话。他告诉高祖,你最厉害的两个对头是我抓住的,唐朝天下是我打来的,建成和元吉干了什么?如今反而要替敌人报仇,不是吃里扒外吗?良心何在?父亲是帮无功受禄的叛臣杀我,还是帮我这功勋卓著光明正大的儿子杀叛臣?
李渊在这些大事上倒不很糊涂,看了秦王的密奏,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叫人告诉世民:“明天就审问此事,你要早些上朝。”父子俩彼此会意。【626.6于是世民密奏建成、元吉淫乱后宫,且曰:“臣于兄弟无丝毫负,今欲杀臣,似为世充、建德报仇。臣今枉死,永违君亲,魂归地下,实耻见诸贼!”上省之,愕然,报曰:“明当鞫问,汝宜早参。”】
公元626年阴历六月初四清晨,高祖把老臣裴寂、萧璃、陈叔达等人召进皇宫,准备当面审问太子的情况。【626.6上时已召裴寂、萧瑀、陈叔达等,欲按其事。】秦王也带着长孙无忌,先安排好武士埋伏在玄武门,然后上朝渴见父皇。【世民帅长孙无忌等入,伏兵于玄武门。】
张婕妤探知消息,派快马告诉太子,急召齐王商议对策。齐王主张托病不上朝,静观形势;太子认为自己早有准备,可以入朝探察消息。【626.6张婕妤窃知世民表意,驰语建成。建成召元吉谋之,元吉曰:“宜勒宫府兵,托疾不朝,以观形势。”建成曰:“兵备已严,当与弟入参,自问消息。”】
两人走到临湖殿,发觉气氛不对,回马便走。
秦王后面追来,喊两人进殿。齐王回马,取出弓箭就射,可心里紧张,连拉三次,弓弦张不满,箭射不出。秦王转手一箭射中太子,当即跌下马来死了。【626.6建成、元吉至临湖殿,觉变,即跋马东归宫府。世民从而呼之,元吉张弓射世民,再三不彀,世民射建成,杀之。】
这时,尉迟恭带着骑士七十人恰好赶到,箭如飞蝗,齐王也受伤落马。秦王的马冲进树林,树枝将他绊倒,一时爬不起身。齐王忍着伤痛,猛地扑来,抓住秦王的弓弦,想绞他的脖子。尉敬德飞马纵到,怒喝一声,齐王拔腿便逃,尉迟恭一箭发出,齐王迎弦而倒,直挺挺地死了。【626.6尉迟敬德将七十骑继至,左右射元吉坠马。世民马逸入林下,为木枝所絓,坠不能起。元吉遽至,夺弓将扼之,敬德跃马叱之。元吉步欲趣武德殿,敬德追射,杀之。】
这时,太子的东宫将士冯吉、薛万彻等人率领二千精兵赶到,和秦王府的猛将张公谨在玄武门边展开激战,互有杀伤,难分难解。直到尉迟恭飞马赶来,把太子和齐王的首级高高扬起,这些人才四散逃走。【626.6尉迟敬德持建成、元吉首示之,宫府兵遂溃。】
高祖在殿上等了好久,不见太子和秦王进来,便到海池划船活动筋骨去了。秦王派尉迟恭赶去保护。他全副武装,报告高祖:“太子和齐王谋反作乱,秦王已将他们诛死,特叫我来守卫陛下。”高祖回头望着裴寂:“不料今天看到这种结果,该怎么办才好啊?”。
萧瑀和陈叔达同时表示:“建成和元吉本来无功于国,妒忌秦王的功劳,阴谋害人,如今已被诛杀,陛下只要把国事交给秦王,立为太子,一切都会好的。”【626.6上方泛舟海池,世民使尉迟敬德入宿卫,敬德擐甲持矛,直至上所。上大惊,问曰:“今日乱者谁邪?卿来此何为?”对曰:“秦王以太子、齐王作乱,举兵诛之,恐惊动陛下,遣臣宿卫。”上谓裴寂等曰:“不图今日乃见此事,当如之何?”萧瑀、陈叔达曰:“建成、元吉本不预义谋,又无功于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秦王功盖宇宙,率土归心,陛下若处以元良,委之国务,无复事矣。”上曰:“善!此吾之夙心也。”】
高祖马上传达诏令,召见秦王,亲切地抚慰:“这些日子,你几乎遭受‘投抒之惑’,委屈你了!”【626.6上乃召世民,抚之曰:“近日以来,几有投杼之惑。”】
高祖说的是个典故:古代曾参的母亲,在家织布,有人登门告诉她:“你儿子杀人了!”曾参是最有道德的君子,母亲自然不信,继续织布。可是喊儿子杀人的越来越多,不由得不信,母亲丢下梭子,慌了。后来弄清,是个与曾参同姓名的人杀了人。这事成为典故:话听多了,假的也会相信的。
高祖听后宫的话太多,几乎错怪秦王。今天说这话,是向儿子道歉赔不是。
秦王听了老父亲的话,心里难过:母亲死得早,严父、慈母和君王,都由一个老人来承担,责任多大啊。他跪在高祖面前,解开父亲的衣服,双手扣住老人的乳头,用口吸吮、像吸慈母的奶水一样,表达对父母养育之恩的铭记。他痛哭失声,好久不能平静。【626.6世民跪而吮上乳,号恸久之。】
接着,查抄太子和齐王的家,他们各有五个儿子,也一起被杀了。两家人从皇族的名册中销掉,因为他们是叛逆之家。【626.6建成子安陆王承道、河东王承德、武安王承训、汝南王承明、钜鹿王承义,元吉子梁郡王承业、渔阳王承鸾、普安王承奖、江夏王承裕、义阳王承度,皆坐诛,仍绝属籍。】权位争夺,从来是没有亲情可讲的,像李世民这样有为的君主,也没法避开这个规律。
这就是有名的“玄武门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