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这本书的时候,是大学离校收拾行李的那天。它静静地躺在书桌下面的收纳柜中,没有蒙上一丝尘埃。看到它的时候,我有点诧异,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买的,又或许是哪位友人赠送却收起来没有翻阅。迟疑了一下,我把它放进来行李箱中,和其他政治学的专业书一起,寄回了家。刚收到这本书的时候,我怀揣兴奋和期待的心情盘算着哪天把它读完,可惜中途有别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就把看书的计划先放下了,这一放就已经到毕业的季节了。我猜想,说不定和看书一样,我也试想过尝试很多事情,当下总以为还会有时间,但是回头发现这一切早就随着时光飞逝而逐渐消散。
回家之后,我挑了一个清晨,坐在阳台的木桌上翻开了这本书。书的封面由彩色的高楼大厦与灰色的破旧矮房对比形成,配上书名《我们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我原以为这可能是余华先生一本比较冷门的现实主义小说,着重描写当代贫富差距现状。当我翻阅几章后,我发现这竟是余华先生的一本散文集,每章叙述篇幅很短,主题各异,但都来自他对于生活日常所感所想,仿佛是在读身边一位老师的“朋友圈”。书里有些文章抒发了他关于现实生活的看法,有些记叙了他旅途中的感受,还有关于自己看过的书、和名人交谈的回忆……很多年前,我读余华先生的《活着》,为书中的悲剧而痛心许久,也曾想象过能写下《活着》这种震撼人心的小说家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该有多么高的文学功底,才能把每个人物刻画的淋漓尽致。读完这本书,能真切地体会到余华的生活,他看过哪些书,去过哪里,经历了些什么事,给当时的猜想一个答案。他是一个很爱看书的人,跟其他文学大家一样,总是把阅读作为一种习惯。他读茨威格,读陀思妥耶夫斯基,读大仲马,把自己读后的感悟记录下。他是一个很爱记录生活的人,去不同的地方旅游会写下当时的感受,连寻常听到别家的装修也会记录下。正是这种坚持阅读和坚持记录的积累,让他能够写出《活着》、《在细雨中呼喊》这样优秀的作品。
在余华先生的散文集里,不仅了解了他的日常之外,还能感受到一种平静安宁,和对生活的认真态度。书里的文字十分质朴,几乎不见华丽的辞藻,但是却给人温暖和亲近的感觉。在他的笔下,连寻常日子都充满了诗意。在为庆祝费舍尔出版社一百二十周年的文章《给塞缪尔•费舍尔讲故事》中,他把费舍尔出版社的形象拟人化,用一种和朋友对话的形式讲述了自己经历的“捕鱼故事”。余华先生用细致的描写,为读者描绘了一种宁静美好的对话场景。
他在开头这么描述:
“这时候我们坐在巴德伊舍的河边,仰望河流对面静止的房屋,和房屋后面波动的山脉,夏日午后的阳光从山脉那边照射过来,来到我们这里时,阳光全部给了我这边,费舍尔那边一丝阳光也没有,他坐在完全的阴影里。我们中间的小圆桌上呈现出一道明暗分界线,我这边是金黄色的,他那边是灰蓝色。“这样简简单单地几句话,把安静的氛围渲染开来,仿佛让读者进入了他描绘的景色中,旁听他与费舍尔先生的交谈过程。这种淡然悠远的意境,让人向往不已。
还有一篇文章《在日本的细节里》旅行也让我印象十分深刻,也是这种淡淡的笔墨,描述自己在东京的感受。
“东京是一个属于摩天大厦的城市,可是只要有一片空地,那就是一片树林。由于道路的高高低低,有时候树林在身旁,有时候树林到了脚下,有时候树林又在头顶上了。树林在任何地方都会给人安静的感受,在喧嚣的大城市东京,树林给人安静的感觉更加突出。就像在轰轰烈烈的现代音乐里,突然听到了某个抒情的乐句一样。生活在东京的喧闹里,时常会因为树林的出现,让自己烦躁的情绪获得一些安静。这个属于城市的细节,其实表达了一个国家源远流长的风格。”这种存在于喧嚣中的安静,把我带回了高中时期和好友去东京的回忆,这个城市有着灯红酒绿和摩天大厦,也有着像树林一般安静的存在。当你坐在街旁的咖啡厅的落地玻璃时,当你冬日在深巷中的炭火烤肉店和好友分享一杯米酒时,这种大城市里的宁静便会包裹着你,让你享受片刻惬意,然后转身继续拥抱热闹的城市生活。日本人大多感觉也是安静的,地铁上尽管拥挤,但是却没有声音,有的人看书,有的人玩手机,有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这种周边安静的氛围也会感染你,让你变得没那么急躁,也跟着静静地等待到达目的地。
这本书还有很多其他的文章,篇幅不长,内容也不一样,都是余华先生日常的一些记录和感想。如果读惯了余华小说的跌宕起伏和扣人心弦,那么再读这本书会显得有些寡淡,就像吃惯了好酒好菜突然给你一桌粗茶淡饭。但是如果仔细品味,粗茶淡饭才是生活。生活不是每天都波澜起伏的,但是如果能把寻常的日子变得有趣,就是一门艺术了。生活总是琐碎又平凡的,过好每一天又是如此的重要。有时候我们感叹这日子无聊,但是一天中,清晨的鸟鸣,午后的阳光,傍晚的落霞,都是美好又温暖的。只要有心,琐碎的时光中也尽是繁花。但愿我们都能抓住眼下的美好,热爱自己所热爱的,坚持自己所坚持的,不要让这光阴拜白白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