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为母做寿很是用心。虽然母子二人身处两地,但他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果然如蘼芜和阮慕言所预料的。寿宴由苏沫主持。而阮慕言也派了食肆房新仁的冬璃作为助手帮忙。
阮慕言叮嘱冬璃要细心谨慎,且不可让寿宴出了半丝差池。
在繁多的寿宴中,苏沫亲自需要料理的只有寿糕和寿鱼汤。
苏沫本就是制作糕点的个中好手。一道糯米寿桃做的红白相间,热气袅袅,单是闻味道就觉得香甜。寿桃里面则加了红枣、蜂蜜、豆沙。
寿鱼汤早在前日夜里就放在沙锅上炖煮。南周喝这道汤有讲究。就是只喝汤不吃鱼。为的就是讨“延年有余”的好彩头。
连着一天一夜高火煲煮,烫头色泽清亮见底,艳红的枸杞配以翠绿的葱花漂浮在汤头上,让人颇具食欲。
寿宴上,上首席位空着,放着太后的寿字牌。下边右首坐着周寅,阮慕言依次坐在另一边。
屋子里的地火龙将屋内烘烤的春意浓浓。但阮慕言饶是不肯褪去这身珍贵艳红的火狐皮大氅。与之相比,苏沫云青色的锦缎棉袍外罩着一件一色浅粉的背心,倒显得颇为寒酸。
周寅见状微微蹙眉,他不满意苏沫没有穿他细心准备的火狐风毛坎肩。阮慕言则面露不屑,觉得她小户人家,不懂场合穿着。
为此,阮慕言更是高高昂起了细白的面庞。乌发上垂下一串浑圆的珍珠璎珞垂在面庞,艳艳生辉。她要用这身高贵的衣衫告诉众人,阮慕言才是安西王府真正的女主人。而苏沫——不过是个高级身份的下人罢了。
苏沫作为寿宴的主持人,率领下人悉数将寿菜按序端上来,放在太后的寿字牌前。
周寅领着一众人跪在寿字牌前三跪九叩,祈福母亲长寿无极。
待到一炷香的时间,祝寿流程便也结束。
周寅带领家人开始入席。几道菜肴过后,便是分食寿糕和寿鱼汤。苏沫做的寿桃和寻常不一样,只有一口大小。每个盘子只分装三个。
阮慕言冷笑一声:“妹妹这寿桃做的倒是精致,只可惜,未免过于小家子气,无法显示王爷和太后的气度风范。”
“姐姐教训的是,”苏沫福身答道,“只不过这道糕点是用糯米制成,多食无益。更何况这寿桃不过讨长寿吉祥的寓意,做的大并不显得比做的小心诚。”
“慕言,沫儿说的不错,这样点心,我们吃得是个心意彩头。”周寅不愿见寿宴变成两房妻室的口水战,便忙捡了一枚喂入阮慕言的口中。
她眉头一蹙,只好吃下一个,不再多言。
寿宴尾声,便是最后的寿鱼汤。
依照规矩,越是喝的多,越是能预祝寿者长寿。于是,每个人手中都是端着一海碗鱼汤。阮慕言这碗苏沫特地加了姜醋,以防鱼腥味让她孕吐。
阮慕言端着海碗,轻轻和翠兰对视了一眼。翠兰机灵地接过鱼汤道:“夫人——这鱼汤热,不如我帮你吹凉了再用。”说着就端过去轻轻搅动着汤碗。
蘼芜虽然说,这鱼汤不会有毒。她要做的不过是假装落胎的样子。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蘼芜也是周寅的侍妾之一,谁知道她不会故意和苏沫联手,假献计谋,然后从中做些手脚。
阮慕言早有准备,故意让翠兰乘人不备,偷偷尝上一口。她记得问过郎中,凡是落胎的药物加入汤中可以闻到异味,而且口感酸涩。如果是下毒,那么翠兰更可以以身试出来。当然,为了阮慕言早已将翠兰家人安置妥当作为回报。
汤头鲜美浓郁,而且更不用说有什么异味。翠兰咽下鱼汤良久,也不就着有什么不适。便又轻轻交还阮慕言的手中,对她轻轻摇头。
阮慕言的指尖精心装置过,特意在指甲尖缀了个纯银指套。她接过鱼汤,故作无意地将指套落入鱼汤中,确实没有泛黑。
阮慕言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多此一举的行为,翠兰既然平安无事,说明汤中并没有毒物。只是她习惯了谨慎。还是多准备了一手。
周寅已经饮尽一海碗。他看着阮慕言:“慕言,沫儿果然好手艺,这鱼汤烹制的鲜美浓郁,你还不快尝尝。”
“是。”阮慕言绵绵软笑着,用汤勺舀着鱼汤喝完一碗。这汤头鲜香味浓,就是吃不惯鱼腥味的她也不得不佩服苏沫的手艺。
在周寅的半推半就下,阮慕言又多吃了一个寿桃,多喝了一碗鱼汤。她估摸着时间,觉得也该是发作的时候。便更加拢紧火狐皮。阮慕言迟迟不肯褪去这身衣衫也是欲意在此。在发作前,她要闷出自己一身汗,这火狐皮就能起到最好的作用。
“慕言,你怎么脸色潮红,还留了这么多的汗?”周寅谈笑间,突然发现坐在身边的阮慕言用手支着头,娇喘连连地在一旁闭目不语。身边的翠兰不停地用帕子擦着她的额头,脸上的神色甚是紧张。
“王爷,其实夫人觉得身体有些不适。”翠兰忙福身开口道,“只是夫人怕扫了王爷的兴致,所以才不肯吱声。”
“慕言,”周寅紧张地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头,“你快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王爷,我——”阮慕言轻咬红唇,鼻尖凝出一颗又一颗黄豆大的汗珠。两道柳眉如乱麻纠结在一起,含情琉璃眸子早已溢满晶莹的薄雾。她一手扶在小腹上,一手紧紧捏住周寅的手掌,“我——好痛——”
“什么!”周寅倒抽一口气,但眼见着阮慕言的面容由红转白,本来布满粉霞的面庞突然惨白得如同积雪,心中大感不妙,忙喊着,“照看慕言的秦郎中呢,快,快去请来!”
不消片刻,秦朗中便被带到了大厅。
阮慕言扶着小腹,躺在内厅的雕花木塌上。她的身子已经由开始的平躺变成了蜷缩。汗水从额角大滴大滴地从面颊滑落。扭曲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
秦朗中见状心中不由大惊。往日里,阮慕言的胎像虽然不算太稳,但自己细心调理也不至于会落得如此田地。他忙上前,不顾寻常礼仪规矩,忙拿起她的手腕号脉。
半盏茶的功夫,秦郎中黑黄的脸上浮出了土色,他站起身向周寅做了一个揖,又转身对翠兰说:“掀开你主子的裙摆。”
“……什么?”翠兰开始佩服,秦郎中的演技太逼真,以至于她都快相信,阮慕言仿佛真的陷入滑胎危机。不过,他就是再要妆模作样,也不该如此无理要求。
“快!还不快掀开?”秦郎中急着跺脚,沙哑的声音变得尖锐。
“是!”翠兰不得不掀开大氅下那条羊羔绒扎染大花裙。阮慕言贴身雪白的蚕丝裙裤上早已染上了大朵大朵的血印。这艳红的颜色比扎染裙的颜色还要鲜泽。
“怎么会这样?”周寅倒退一步,刀割的感觉浮上心头。“怎么会这样!”
“夫人!夫人!”翠兰俯倒在阮慕言身边。而她此刻半寐着双眼,毫无知觉,“夫人你怎么样?醒醒啊!不要吓翠兰。”
“王爷!”秦郎中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奴才无用,已经,保不住世子了。还请王爷赶快传来稳婆,留住夫人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