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云家药园内一片生机盎然。
云芷蹲在一株枯萎的七叶灵芝前,指尖轻抚过那蜷曲发黄的叶片,低声呢喃着什么。
奇妙的是,那原本枯黄的叶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渐渐恢复了翠绿光泽。
"小姐,您又用那能力了。"丫鬟青竹端着茶点走来,见状不由叹气,"老爷说过,这能力不可常用,伤您元气。"
云芷站起身,拍了拍裙上尘土,露出一抹浅笑:"无妨,这株灵芝再有两日就能入药,可救城南李员外家小公子的急症,不能让它就这么死了。"
她抬手擦去额角细汗,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身姿。一袭淡青色衣裙衬得她肤若凝脂,眉目如画,最特别的是一双杏眼,清澈透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小姐!小姐!"药童慌慌张张跑来,"不好了,前院来了好多官兵,说是镇北王府的人,要请老爷和小姐过府看病!"
云芷眉头一蹙:"父亲去城外采药未归,我去看看。"
前院已是一片肃杀之气。十余名身着玄色铠甲的侍卫分立两侧,中间站着一名年轻男子。那人一袭墨蓝色锦袍,腰佩长剑,面容俊美如刀削斧刻,却冷峻得令人不敢直视。
"云家小姐?"男子开口,声音低沉冷冽,"在下祁砚,奉皇命请云神医过府为家父诊治。"
云芷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世子殿下,家父外出未归。不知老王爷是何症状?"
祁砚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家父昏迷三日,太医院束手无策。听闻云家医术高明,特来相请。云小姐若通医术,不妨随我走一趟。"
他语气虽平静,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云芷身后的家仆们已吓得瑟瑟发抖,谁不知镇北王世子祁砚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王,战场上杀人如麻,朝堂上说一不二。
云芷却微微一笑:"世子殿下,民女有三不医的规矩:不信医者不医,强求者不医,无礼者不医。殿下今日带兵闯入,已犯了两条。"
院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祁砚眯起眼,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看似柔弱却胆大包天的药商之女。
"云小姐要如何才肯出手?"他沉声问。
云芷伸出三根纤细手指:"其一,请殿下撤去府兵,我云家不是囚牢;其二,备齐我所需要的药材;其三——"她直视祁砚双眼,"若我治好老王爷,殿下需答应我一件事。"
祁砚眼中寒光一闪:"何事?"
"现在不说,殿下可敢答应?"云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祁砚沉默片刻,突然挥手:"撤。"侍卫们立刻退出院外。他看向云芷:"请云小姐速速准备,马车已备好。"
半个时辰后,云芷随祁砚来到镇北王府。一进老王爷的寝室,浓重的药味夹杂着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床榻上的老人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如游丝。
云芷二话不说上前诊脉,又查看了老王爷的眼睑和舌苔,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祁砚站在一旁,声音紧绷。
云芷收回手:"老王爷不是生病,是中毒。此毒名为'七日眠',中毒者七日之内必死,如今已是第三日。"
祁砚面色骤变:"可能解?"
"能。"云芷从袖中取出针包,"但我需要立刻施针稳住毒性,再配解药。世子可否准备以下药材?"她报出一串药名。
祁砚立即命人去办,转头却见云芷已开始施针。她手法娴熟,每一针都精准无比,额上渐渐渗出细密汗珠。不知为何,祁砚竟鬼使神差地掏出手帕,轻轻为她拭去汗水。
云芷手下一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祁砚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迅速收回手,恢复冷峻表情。
两个时辰后,云芷终于收针。老王爷的呼吸已平稳许多,面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暂时稳住了。"云芷疲惫地揉了揉手腕,"但需连续施针三日,再配合汤药,方能彻底解毒。"
祁砚深深看她一眼:"有劳云小姐。我已命人收拾了客房,小姐这几日便住在府中吧。"
云芷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世子答应我的第三个条件——"
"本世子言出必行。"祁砚打断她,"待家父痊愈,云小姐但说无妨。"
云芷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她没注意到,转身离去的祁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客房时,云芷已经醒了。她轻手轻脚地来到老王爷的寝室,发现祁砚竟已守在床前,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世子通宵守候?"云芷轻声问道,手指已搭上老王爷的脉搏。
祁砚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诊脉的动作:"家父情况如何?"
云芷收回手,眉头微蹙:"毒性暂时被压制,但此毒诡异,会随血液游走全身,最终攻心。我需要一味名为'寒心草'的药材配解药。"
"寒心草?"祁砚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此物生于北境雪山,极难采集。"
"正因如此,'七日眠'才会选用它作为药引。"云芷从药箱中取出银针,"我先为老王爷施今日的针,请世子务必尽快寻来寒心草。"
祁砚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云小姐如何识得此毒?太医院数十位太医都诊断不出。"
云芷手上银针微微一顿:"家父曾游历北境,见过类似病例。我们云家祖传的《百毒志》中也有记载。"她抬眼直视祁砚,"世子可是怀疑我的诊断?"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谁也不肯先退让。最终祁砚冷冷道:"本世子只是好奇,一个药商之女竟有如此见识。寒心草我会派人去寻。"说完转身离去。
云芷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专注于手中的银针。
午时过后,云芷正在王府药房配药。王府的药房比她想象中还要完备,各类药材分门别类摆放整齐,不少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
她正踮脚去取高处的药罐,突然一只修长的手越过她头顶,轻松将药罐取下。云芷猛地转身,鼻尖差点撞上来人的胸膛。
祁砚!
他站得极近,身上淡淡的沉香气钻入鼻尖。云芷慌忙后退一步,背抵在了药柜上。
"云小姐要找什么?"祁砚将药罐递给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多、多谢世子。"云芷接过药罐,努力平复突然加速的心跳,"我需要一些龙眼肉和丹参。"
祁砚扫了一眼她手中的药材:"龙眼肉补血,丹参活血。家父现在体虚,用这等虎狼之药是否妥当?"
云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世子通医理?"
"略知一二。"
"那世子可知,老王爷体内毒素已侵入心脉?若不用活血之药先行疏通,待解毒时反而会造成血脉逆流,更加危险?"云芷声音轻柔,却字字铿锵。
祁砚眯起眼睛:"太医院院首曾说,体虚者忌用活血药。"
"太医院院首可曾诊出老王爷是中毒而非生病?"云芷反问,眼中燃起两簇小火苗。
药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一旁的小药童吓得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世子!云小姐!老王爷醒了!"
云芷闻言,顾不上与祁砚争执,抓起药罐就往外跑。祁砚愣了一瞬,也快步跟上。
老王爷寝室中,床上的老人果然睁开了眼睛,只是目光涣散,嘴唇干裂。云芷立刻上前诊脉,然后从药罐中取出准备好的药丸,用温水化开,小心喂入老王爷口中。
"父亲?"祁砚单膝跪在床前,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柔和。
老王爷目光缓缓聚焦,嘶哑着嗓子道:"砚儿...小心...二..."话未说完,又陷入昏迷。
"父亲!"祁砚脸色大变。
云芷急忙检查:"世子勿忧,老王爷只是体力不支又睡过去了。方才的药有安神之效。"她顿了顿,"老王爷似乎想提醒世子什么。"
祁砚面色阴沉如水:"云小姐只需专心医治,其他事不必过问。"
云芷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她注意到祁砚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显然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三日后,云芷正在庭院中晾晒药材,青竹急匆匆跑来:"小姐!不好了!家里来人说咱们的药铺着火了!老爷他...他..."
云芷手中的药筛砰然落地,药材撒了一地:"父亲怎么了?"
"老爷为了抢救库里的珍贵药材,被横梁砸伤了手臂,现在昏迷不醒!"
云芷脑中轰然作响,转身就往府外跑。刚冲出院子,就撞上了一堵人墙。
祁砚扶住她摇晃的身形:"何事惊慌?"
云芷抬头,眼中已噙满泪水:"世子,请放我回府!我家药铺起火,父亲受伤了!"
祁砚眉头紧锁:"何时的事?"
"就在刚才!"云芷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手,"请世子放开我!"
祁砚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等等。家父病情未稳,你不能离开。我派人去接云神医来王府医治。"
云芷闻言,怒火中烧:"世子!那是我父亲!我怎能不去看他?王府难道要囚禁我不成?"她声音哽咽,"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
"不该什么?"祁砚声音骤冷,"不该救家父?"
云芷咬住下唇,倔强地瞪着他,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滚落。
祁砚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片刻后,他忽然松开手:"备马!本世子亲自陪云小姐回府!"
云芷愣住了:"世子...?"
"还不快走?"祁砚已经大步流星向府门走去。
两刻钟后,云芷冲进了云府。府中一片混乱,仆人们忙着搬运抢救出来的药材,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
"父亲!"云芷扑到床前,看到云父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云父微微睁开眼:"芷儿...你来了..."
云芷迅速为父亲诊脉,确认只是皮肉伤加上惊吓过度,并无大碍,这才稍稍放心。
"老爷不肯去医馆,非要等小姐回来。"老管家在一旁抹泪,"库房里的珍稀药材全烧没了,那可是几代人的心血啊..."
云芷心疼地握住父亲的手:"药材没了可以再收集,只要父亲平安就好。"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站在门边的祁砚:"世子,您看也看了,我父亲伤成这样,我必须留下照顾他。老王爷那边..."
"火是怎么起的?"祁砚突然问道。
老管家回答:"回大人的话,像是有人故意纵火。起火前有伙计看到几个陌生人在药铺附近转悠。"
祁砚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走到院中查看了一圈,回来后对云芷道:"云小姐,令尊可以一同接往王府。那里有御医随时待命,也更安全。"
云芷惊讶地看着他:"世子是说...让我父亲也去王府?"
"药铺被烧,药材损失,你需要什么可以尽管从王府药房取用。"祁砚语气依旧冷淡,话中之意却让云芷心头一暖。
云父虚弱地开口:"芷儿,这位是...?"
"父亲,这位是镇北王世子。女儿正在为老王爷治病。"云芷简单解释道,又转向祁砚,"世子好意,只是我父亲伤势..."
"芷儿,为父无碍。"云父突然撑着坐起身,"老王爷病情要紧,你快随世子回府。为父这里有李大夫照看即可。"
云芷还想说什么,祁砚却已吩咐道:"来人,调一队府兵保护云府,再派两名御医轮流值守。"
云芷震惊地看着祁砚,后者面无表情地解释:"云小姐医术高明,本世子不希望有任何事干扰你为家父诊治。"
云芷心中五味杂陈。她明白祁砚此举主要是为了确保她能专心治疗老王爷,但无论如何,这确实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
"多谢世子。"她真诚地道谢,然后对父亲说,"父亲,那女儿先去王府,明日再回来看您。"
回王府的马车上,云芷和祁砚相对无言。良久,云芷轻声问道:"世子认为,药铺起火是有人故意为之?"
祁砚目光深沉:"云小姐近日可曾得罪什么人?"
云芷摇头:"云家行医济世,从不与人结怨。"
"那或许..."祁砚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此事我会派人调查,云小姐专心医术即可。"
云芷敏锐地察觉到祁砚话中有话:"世子是怀疑,此事与老王爷中毒有关?"
祁砚锐利的目光扫过来:"云小姐很聪明。但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云芷正色道:"世子,若真有人同时针对王府和云家,那我更不能置身事外。请世子如实相告。"
祁砚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家父昏迷前提到的'二',很可能是指二皇子。近来朝中局势复杂,二皇子一派与家父政见不合。"
云芷倒吸一口冷气。她一个小小药商之女,怎会卷入朝堂争斗?
"所以...我父亲是受牵连?"她声音微颤。
祁砚点头:"有可能。但尚无确凿证据。"他顿了顿,"云小姐现在明白,为何我说王府更安全了?"
云芷咬住下唇,轻轻点头。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冷峻的男人并非不通人情,只是习惯了用强硬外表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世子,我会尽快研制出解药。"她郑重承诺,"不仅为了老王爷,也为了我父亲的安全。"
祁砚看了她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马车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气氛却比来时缓和了许多。
暮色四合时,云芷正在药房煎煮第二副解毒汤药。琉璃盏中的药汁泛着诡异的幽蓝色,这是她特意加入寒心草后的特征。忽然,药液表面泛起细密的气泡,如同沸腾的毒蛇吐信。
"不对..."她捻起银簪沾取药汁,簪头瞬间发黑。门外骤然传来急促的钟声——这是老王爷病危的警报。
云芷抓起针匣疾奔,却在回廊拐角撞进祁砚怀里。他玄色大氅沾满夜露,身上带着北境特有的凛冽寒气,手里握着个冰玉匣子。
"寒心草..."他话未说完,云芷已扯住他衣袖飞奔:"快!药被动了手脚!"
寝殿内烛火摇曳,老王爷七窍渗出黑血,云芷指尖搭上他脉搏的瞬间脸色骤变:"有人换了我的药!毒素正在吞噬心脉!"
祁砚剑锋出鞘抵在她颈侧:"你最好解释清楚。"
"现在杀我,老王爷必死无疑。"云芷直视他猩红的双眼,"给我半刻钟,若救不回来,我偿命。"
银针在烛火上淬过,云芷突然扯开老王爷中衣,对呆立的御医喝道:"取烈酒!"转头看向祁砚:"脱靴上榻,掌心贴住老王爷足底涌泉穴。"
"你要做什么?"
"金针渡厄需两人运功,借你内力打通毒脉。"云芷已扎入第一针,"世子若不信我,现在还可换人。"
祁砚沉默着照做。当掌心贴上父亲冰凉的脚底时,他突然闷哼一声——云芷的银针正同时刺入他腕间神门穴。
"你!"
"寒心草在你体内存了十二个时辰,此刻你才是最好的药引。"云芷额间渗出冷汗,手中银针快成残影,"别运功抵抗,除非你想我们三人同归于尽。"
祁砚感觉到诡异的热流在经脉中奔涌,父亲的毒素竟顺着他的内力倒流而来。更可怕的是,当云芷的指尖划过他后颈续命穴时,那股灼热突然化作燎原之火。
"专心!"云芷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他唇上,"吞下去!"
铁锈味在口腔蔓延的瞬间,祁砚体内暴走的真气突然温顺如泉。他震惊地发现云芷的瞳孔泛起淡淡金芒,发间不知何时落满细碎的白色药花。
三个时辰后,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窗纸,云芷手中最后一根金针终于落下。她踉跄着要摔倒,却被祁砚揽住腰肢。
"你喂我吃的是..."
"我的血可解百毒。"云芷虚弱地笑笑,"现在世子体内,也流着我的血了。"
三日后,祁砚破天荒邀云芷出府。马车停在朱雀大街时,云芷发现今日竟是上元灯会。她隔着帷帽偷看身侧便装的祁砚,墨蓝常服衬得他眉眼如画,倒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冰糖葫芦——"小贩的吆喝声中,云芷突然停步。她假装挑选糖画,指尖悄悄拂过摊位上蔫头耷脑的绿萝。
"西北方向,两个灰衣人跟了我们三条街。"她借着拿糖画的姿势低语,"左后方茶摊还有三人。"
祁砚眼底闪过讶色,面上却笑着将碎银拍在案上:"姑娘家还是吃桂花糕的好。"突然揽住她腰身闪进暗巷。
刀光几乎是擦着云芷鬓角划过。祁砚袖中软剑如银蛇出洞,瞬间割断刺客咽喉。云芷被他护在身后,突然扬手洒出药粉——正要从屋顶扑下的刺客顿时捂眼惨叫。
"你会武?"祁砚挑眉挡开飞镖。
"只会些防身手段。"云芷从发间拔下银簪,精准刺入偷袭者膝窝,"小心右...唔!"
剧痛从肩头炸开的瞬间,云芷看到祁砚目眦欲裂的脸。他徒手抓住射向她的第二支弩箭,反手掷出时直接洞穿刺客眉心。
"你中箭了!"祁砚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云芷低头看着没入左肩的乌金小箭,突然抓住祁砚手腕:"别拔!箭上有...牵机..."话未说完便软倒在他怀里。
王府地龙烧得极旺,云芷却觉得冷。朦胧中有人源源不断给她渡来真气,熟悉的沉香味里混着血腥气。她勉强睁眼,看到祁砚苍白如纸的脸。
"你疯了..."她发现他正用真气替自己逼毒,"牵机毒会顺着真气反噬..."
"闭嘴。"祁砚嘴角渗出血丝,掌心仍贴在她后心,"你说过,我的血里有你的血。"
当剧毒终于化作黑血从云芷伤口涌出时,祁砚突然闷哼一声栽倒在她榻边。云芷挣扎着抚上他脉搏,眼泪倏然坠落——他心脉处蛰伏的毒素,竟与老王爷所中之毒同宗同源。
"原来你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将额头贴上他冰凉的手背,没看到昏迷中的男人睫毛轻颤。
祁砚昏迷的第七日,云芷在药房发现个青瓷坛。坛底沉淀着暗红血块——这是三日前从他伤口剜出的毒痂。银针探入的刹那,针尾竟浮现细密的金色纹路。
"金蚕蛊..."她手一抖打翻瓷坛,碎片割破指尖。血珠滴落处,那些毒痂突然化作红雾,在空中凝成凤凰展翅的形状。
"云姑娘好眼力。"阴柔嗓音突然响起。二皇子宇文昭斜倚门框,把玩着鎏金匕首,"这金蚕蛊毒,可是用九百九十九个童男童女的心头血炼的。"
云芷瞳孔骤缩:"殿下擅闯王府药房,不怕世子问罪?"
"本王是来送礼的。"宇文昭扔来个锦盒,盒盖弹开的瞬间,云芷浑身血液凝固——里面躺着她母亲失踪时戴的翡翠耳珰!
"令堂当年抱着个婴孩逃到云家药铺,那孩子襁褓上绣着凤凰纹..."宇文昭笑得恶毒,"你说,若是祁砚知道你是前朝..."
"咻!"
匕首擦着宇文昭耳畔钉入墙中。祁砚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口,手中还握着另一把匕首:"滚出去。"
待宇文昭离去,云芷颤抖着捡起耳珰。突然被祁砚握住手腕:"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世子早就知道?"云芷抬头,泪水在眼眶打转,"我究竟是谁?"
祁砚沉默着带她来到书房暗阁。烛火照亮壁龛的刹那,云芷看到个褪色的襁褓,上面用金线绣着展翅凤凰——与她方才看到的毒雾形态一模一样。
"永和三年东宫大火,侍卫从火场抢出个女婴。"祁砚指尖拂过襁褓上的焦痕,"后来那孩子被云太医收养,取名云芷。"
药杵咣当坠地。云芷踉跄后退,却被祁砚揽住腰肢:"现在你明白,为何二皇子非要置你于死地?"
"所以世子留我在王府..."她喉头发紧,"也是为了..."
"起初是。"祁砚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毒纹如荆棘缠绕,"但现在..."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胸口,"这里跳动的每一下,都在害怕失去你。"
掌心下的心跳震如擂鼓,云芷突然发现那些毒纹在缓缓消退。当她惊愕抬头时,祁砚的唇已压了下来。
这个吻带着血腥气,却在相触的瞬间绽放出清冽药香。云芷腰间锦囊中的药草突然疯长,藤蔓缠绕着将两人裹成茧房。祁砚体内毒素化作金线游入云芷经脉,又在交缠的呼吸间被尽数净化。
"你才是真正的解药..."祁砚喘息着抵住她额头,突然咳出大口黑血。那些血落在地上,竟开出妖异的金色曼陀罗。
当夜子时,暗卫送来急报。云芷正在为祁砚施针,见他看完密信后面色凝重,忍不住问:"可是二皇子有动作?"
"他在城西别院囚禁了数十药童。"祁砚将密信递给她,"看症状,与当年东宫众人中毒时一模一样。"
云芷指尖拂过信上"瞳生金线"四字,忽然起身:"带我去看看。"
祁砚按住她:"太危险。"
"我能分辨他们中的是不是金蚕蛊。"云芷抓起药箱,"若是,或许能找到克制之法。"
别院地牢里,孩子们手腕都拴着锁链。云芷正要上前诊脉,最里间的女童突然尖叫:"别过来!会传染!"
云芷顿住脚步。月光透过气窗照在女童脸上,她瞳孔中游动的金线与祁砚毒发时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女童颈间挂着块玉佩——刻着云氏药堂的标记!
"你认识云明礼?"云芷颤声问。
"是云大夫给我娘亲诊过脉..."女童突然抽搐,口中涌出金线虫,"姐姐快走...啊!"
祁砚挥剑斩断锁链的瞬间,整座地牢开始震动。宇文昭的笑声从暗道传来:"好一对亡命鸳鸯,本王就送你们去黄泉路上..."
"抱紧我!"云芷突然将药粉撒向空中。祁砚揽着她破窗而出时,身后地牢轰然坍塌。那些沾了药粉的金线虫在火光中发出凄厉嘶鸣,最终化作飞灰。
马背上,云芷回头望着冲天火光:"那些孩子..."
"早被调包了。"祁砚将她裹进大氅,"你看到的女童,是易容的死士。"他声音发沉,"但那些金线虫是真的。"
寒意渗入骨髓。云芷突然明白,这场局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
中秋宫宴,云芷被迫以"医女"身份随祁砚入宫。当她穿着世子亲赐的月华锦踏入大殿时,满座哗然——那分明是世子正妃的规制。
"云姑娘这身倒像偷穿主子的衣裳。"丞相千金掩唇轻笑,"听闻民间女子最擅攀高枝..."
"林小姐。"祁砚突然开口,"你父亲昨日呈上的治水折子,错把《齐民要术》写成《齐人要术》。"他晃着酒杯,"你说本王该不该提醒陛下,这'要人'二字是何意?"
林小姐霎时面无血色。云芷在案下轻轻扯祁砚衣袖,却被他反手握住。他掌心有未愈的剑伤,结痂处蹭得她指尖发痒。
宴至半酣,宇文昭突然举杯:"听闻云姑娘擅药膳,不如为本王斟杯酒?"
祁砚正要发作,云芷已盈盈起身:"臣女恰有新酿的药酒。"她执壶斟酒时,袖中银链悄无声息垂入壶口——这是能验百毒的"雪蟾丝"。
酒液入杯的刹那,银链骤然发黑。云芷手一抖,酒盏摔得粉碎:"殿下恕罪,臣女重新..."
"不必了。"宇文昭突然抓住她手腕,"云姑娘这双手,还是沾血更好看。"他指尖在云芷掌心划出血痕,"比如...十年前云太医夫妇的血..."
"咔!"
祁砚捏碎玉箸,剑气横扫而过。宇文昭鬓边一缕断发飘落,云芷已被拽回他身侧。
"皇叔醉了。"祁砚眼底翻涌着杀意,"来人,送二皇子回府醒酒。"
回府马车里,云芷看着为她包扎掌心的祁砚,忽然落泪:"那些因我而死的人..."
"不是你的错。"祁砚吻去她眼角的泪,"从今往后,你的命由我护着。"
车帘外飘起细雪,云芷靠在他肩头沉沉睡去。她不知道,此刻祁砚后颈的毒纹正疯狂蔓延——情动愈深,剧毒愈烈。
晨光熹微,云芷已在药房忙碌了三个时辰。桌上摊开的医书被她翻得卷了边,十几味药材分门别类地摆放在青瓷盘中。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最后一味药引——祁砚的血痂研成粉末,小心地调入药汤中。
"成了。"她轻声自语,看着碗中泛着金光的药液,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是她根据祁砚体内毒素特性改良的第七版药方,若这次成功,或许能彻底压制他心脉中的剧毒。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却在药房门口停顿了片刻才推门而入。云芷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整个王府,只有祁砚的脚步声会让她后颈的汗毛不自觉竖起。
"世子来得正好。"她转身,将药碗递向那个高大的身影,"新配的药,请世子试服。"
祁砚今日未着戎装,一袭深蓝色家常袍子衬得他眉目如画。他接过药碗,指尖不经意擦过云芷的手背,两人都是一怔。
"这次又加了什么?"祁砚低头嗅了嗅药液,眉头微蹙,"比昨日的更腥。"
"加了世子伤口结的痂。"云芷直视他的眼睛,"以毒攻毒,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
祁砚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药液入喉的瞬间,他眉头紧锁,喉结上下滚动,却硬是没发出一声闷哼。
云芷递上一盏蜂蜜水:"会很苦。"
"无妨。"祁砚接过水盏,两人的手指再次相触,这次谁都没有急着缩回。
药效发作得很快。不到半刻钟,祁砚的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单手撑在案几上,指节发白,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口——那里是毒素盘踞最深的所在。
"忍着点。"云芷上前一步,扶住他摇晃的身躯,"这次药力会很强。"
话音刚落,祁砚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前倾倒。云芷猝不及防,被他沉重的身躯压得踉跄后退,后背抵上了药柜。祁砚滚烫的额头抵在她肩上,灼热的呼吸喷在她颈间。
"世子?"云芷慌了神,伸手探向他的脉搏。
祁砚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嘴角却噙着一丝笑意:"不疼了。"
云芷愣住。她清晰地感觉到,指下的脉搏虽然急促,但那股常年盘踞的滞涩感确实减轻了许多。
"真的有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祁砚慢慢直起身子,松开了她的手腕。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光芒:"十年了,第一次感觉胸口没那么闷。"
云芷鼻子一酸,急忙低头收拾药碗掩饰自己的情绪:"那就好。这药需连服七日,期间不可动武,不可饮酒,不可..."
"云芷。"祁砚突然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柔,"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云芷的眼眶瞬间湿润。她抬头看向祁砚,发现他深邃的眼眸中竟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分内之事。"她轻声回答,却在心里补上了一句:为你,我心甘情愿。
三日后,祁砚邀云芷去马场。云芷本以制药为由推辞,却被他一句话堵了回来:"你已三日未出药房,再这样下去,毒没要我的命,你先累倒了。"
马场上秋风飒爽,祁砚一身劲装,正在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见云芷来了,他牵着马向她走来,阳光下整个人如同从画中走出的战神。
"这是西域进贡的雪影,性子温顺,适合你骑。"祁砚拍了拍马颈,示意云芷上前。
云芷犹豫着伸手,马儿却主动凑过来蹭她的掌心,惹得她轻笑出声。祁砚看着她难得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上马。"他突然单手托住云芷的腰,轻松将她送上马背。云芷惊呼一声,还没坐稳,祁砚已翻身而上,坐在她身后。
"世子!"云芷僵直了背,两人贴得如此之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
"坐稳了。"祁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他双臂绕过她握住缰绳,轻轻一夹马腹,雪影便小跑起来。
秋风吹拂着脸庞,云芷渐渐放松下来。祁砚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稳健的心跳声透过衣料传来,奇异地安抚了她的紧张。
"试着握住缰绳。"祁砚引导她的手放在缰绳上,他的大手覆着她的,教她如何控制方向。云芷全神贯注地学习,浑然不觉两人的姿势有多亲密。
"看前面,别低头。"祁砚的声音近在咫尺,"骑马如用药,需掌握分寸。太松则马不听令,太紧则马会受惊。"
云芷点头,试着轻轻拉动缰绳。雪影果然听话地转向,她忍不住笑出声:"真的可以!"
祁砚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学得很快。"
就在这时,一只野兔突然从草丛中窜出。雪影受惊,前蹄高高扬起。云芷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祁砚将她牢牢锁在怀中,另一手熟练地控制住受惊的马匹。云芷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祁砚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的睫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紧张与关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云芷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混合着药草的苦涩——那是她为他配的药的味道。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越来越急促。
"没事了。"祁砚最终先移开了目光,声音有些沙哑。他松开怀抱,翻身下马,然后伸手扶云芷下来,"今天就到这里吧。"
云芷的双脚刚着地,一阵眩晕突然袭来。她踉跄了一下,被祁砚一把扶住。
"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
"没事,只是有点..."云芷的话戛然而止。她的视线落在祁砚的领口处——那里露出一小截红线,系着一枚古朴的铜钥匙。
那是她三日前随口提过的《本草拾遗》藏书阁钥匙。那本书是孤本,藏在大内,她不过随口一提想参阅,没想到他竟然...
"世子去取《本草拾遗》了?"她忍不住问道。
祁砚一怔,随即有些不自在地整了整衣领:"顺路而已。"
云芷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她突然意识到,这位冷面世子对她的关注,远比表面上来得多。
当晚,云芷端着新熬的药来到祁砚的书房。敲门无人应答,她轻轻推开门,发现室内空无一人。桌上摊开的军报吸引了她的注意——是北境来的急报。
"二皇子与北狄密使..."她刚看清这几个字,身后突然传来祁砚的声音:
"不该看的别看。"
云芷吓了一跳,转身看到祁砚站在门口,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刚沐浴完。他只穿着白色中衣,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毒纹。
"药好了。"云芷急忙移开视线,将药碗放在桌上。
祁砚走到桌前,拿起军报收好,然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云芷注意到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已经习惯了这药的苦味。
"在看什么?"祁砚发现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上。
云芷脸一热:"没什么。"她转身欲走,却被祁砚叫住。
"等等。"他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一个木盒推给她,"给你的。"
云芷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那本《本草拾遗》,还有一包她最爱的桂花糖。
"世子怎么知道我喜欢..."
"你每次喝茶都要放两块。"祁砚轻描淡写地说,耳根却微微泛红。
云芷心头一颤。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医女,何德何能让他记得这些细枝末节?
"谢谢。"她轻声道谢,鼓起勇气抬头看他,"世子的毒,我一定会想办法解。"
祁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若解不了呢?"
"不会的。"云芷坚定地说,"天下没有解不了的毒。"
"若有朝一日,解毒需要你的命呢?"祁砚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云芷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此刻答案却无比清晰:"医者仁心,若真如此,我亦无悔。"
祁砚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他上前一步,抬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叹一声:"回去吧,天色已晚。"
云芷行礼告退,走到门口时,却听祁砚又说了一句:"三日后陛下寿宴,你随我一同入宫。"
她惊讶地转身:"我?"
"二皇子近日动作频繁,你在我视线范围内更安全。"祁砚的语气不容置疑,"况且,宫中珍本药典届时会展出,你不想看?"
云芷的眼睛亮了起来:"想!"
祁砚嘴角微扬:"去吧,早些休息。"
云芷抱着木盒离开,心中满是暖意。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祁砚从暗格中取出一封密信,上面赫然写着:"二皇子与北狄密谋,欲在寿宴上行刺。云氏女身份已泄,危。"
烛光下,祁砚的眼神逐渐冰冷。他轻轻抚过心口——那里不再如往日般疼痛,却因为另一个人的安危而揪紧。
皇帝寿宴前日,云芷在药房调配最后一批解毒丸。窗外秋雨淅沥,她手中的药杵有节奏地捣着药材,心思却飘到了明日入宫的事上。祁砚这几日神出鬼没,偶尔出现也是眉头紧锁,身上总带着未散的血腥气。
"云姑娘。"门外传来老管家的声音,"世子命老奴送来明日入宫的衣裳。"
云芷开门接过托盘,掀开锦缎的刹那呼吸一滞——那是一件月白色广袖流仙裙,衣襟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在烛光下如星河流动。这绝非普通医女能穿的服饰。
"这...是不是送错了?"
老管家笑得意味深长:"世子特意吩咐,说云姑娘明日要以世子府贵客身份出席。"
云芷指尖轻抚过柔软的衣料,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她正想道谢,忽听院外传来祁砚的声音,似乎在与什么人交谈。
"...安排在偏殿,务必保证她的安全。"祁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依然清晰地传入云芷耳中。
"世子放心,只要云姑娘治好老王爷,属下立刻送她出京,绝不会让二皇子的人..."
云芷手中的药杵"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惊觉。原来如此...一切温柔体贴,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医治老王爷。那些深夜送来的医书,那些记得她喜好的茶点,甚至今日这套华服,都只是...算计?
"云姑娘?"老管家疑惑地唤她。
"多谢管家,我有些累了。"云芷强撑着微笑送走老人,关上门后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雨声渐大,敲打在窗棂上如同她破碎的心跳。她早该明白的,堂堂镇北王世子,怎会对一个药商之女动真心?那些似有若无的温柔,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云芷抹去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起身开始收拾行囊。既然老王爷已经脱离危险,她也该识相地离开了。包袱里,她悄悄塞入几个绣着兰花的药囊——里面是她根据祁砚体质特制的解毒丸,够他用三个月。
雨幕中,云芷撑伞踏出王府侧门。守门侍卫见她拿着世子令牌,不敢阻拦。冰凉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角,却比不上心中的寒意。
"就这样走了?"身后突然传来青竹的声音。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手里抱着件斗篷,"小姐连我也不要了?"
云芷鼻尖一酸:"青竹,我..."
"我不管小姐听见了什么。"青竹倔强地把斗篷披在她肩上,"我只知道世子这些天为了保小姐平安,身上又添了三处新伤。昨儿半夜还来问小姐睡得好不好,站在门外直到天亮才走。"
云芷怔住了:"他..."
"轰隆——"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雷声震耳欲聋。雨势骤然变大,如瓢泼般倾泻而下。
"云芷!"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穿透雨幕。云芷回头,只见祁砚狂奔而来,竟连伞都没打。雨水将他浇得透湿,墨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
"站住!"他冲到近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谁准你走的?"
云芷被他吼得心头一颤,却倔强地仰起脸:"世子既已达成目的,何必留我一个无用之人?"
"什么目的?"祁砚眼中怒火更盛。
"治好老王爷,然后把我送出京城,不是吗?"云芷声音发抖,"我都听到了..."
祁砚的表情瞬间凝固。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像是无声的眼泪。良久,他哑声道:"你只听了一半。"
他松开她的手腕,从腰间解下一个湿透的荷包,倒出几张被水浸湿的纸条。云芷认出那是她记录祁砚用药反应的笔记,每张上面都详细记载着日期和症状。
"我确实与谋士商议送你离开。"祁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但不是因为老王爷痊愈,而是因为二皇子已经发现你的身份,三天内派了五批刺客。"他抖开一张勉强能辨认的纸条,"这些是你为我试药的记录,我日日带在身上,提醒自己欠你多少。"
云芷呆立雨中,任雨水打在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祁砚上前一步,湿透的衣袍贴在她身上,冰凉中透着他炽热的体温。
"云芷。"他唤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我可以算计天下人,唯独算不准自己的心何时丢在了你身上。"
一道闪电照亮他俊美的脸庞,云芷看到他眼中赤裸的情感,再无往日的克制与伪装。她的心剧烈跳动,几乎要冲出胸腔。
"世子..."
"叫我祁砚。"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擦去她脸上的雨水,"在你面前,我只是祁砚。"
云芷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颤抖着从包袱里取出那几个药囊。祁砚看到后,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化作无尽的温柔。
"我..."云芷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只是个平民女子,不懂规矩,不会..."
"我只要你。"祁砚打断她,将她的手连同药囊一起按在自己心口,"只要你平安喜乐,其他都不重要。"
雨越下越大,两人却浑然不觉。青竹早识趣地退到远处,将伞斜靠在墙边。
"二皇子的事是真的?"云芷突然想起正事。
祁砚神色一凛,拉着她躲到屋檐下:"他计划在明日寿宴上动手。"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用油纸包着的密信,"这是北狄给他的回信,约定事成后割让北境三州。"
云芷倒吸一口冷气:"必须阻止他!"
"所以我才想送你走。"祁砚苦笑,"明日凶险万分,我..."
"我要留下。"云芷坚定地说,"我能辨认出他可能使用的毒药。"
祁砚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最终,他长叹一声,将她拥入怀中:"答应我,明日无论发生什么,先保全自己。"
云芷靠在他湿透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轻点头。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医者对病患的关切。
"祁砚。"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我有话对你说。"
祁砚低头看她,眼中满是期待。
"等明日事了..."云芷鼓起勇气,"我想听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祁砚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他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不用等明日。"他的呼吸喷在她唇上,"云芷,我心悦你,从你第一次顶撞我开始。"
雨声渐歇,云霞破开云层,洒下一缕金光。云芷仰头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眼中只有她的倒影。她知道,无论明日多么凶险,至少此刻,他们是真心相对的。
"回去吧。"祁砚牵起她的手,"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云芷点头,与他十指相扣。两人踏着积水往回走,身后是渐渐放晴的天空,前方是未知的风暴。但此刻,他们都不再畏惧。
因为最难的真心话,已经说出口了。
皇帝寿宴当日,云芷站在铜镜前,几乎认不出镜中人。月白色广袖流仙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银线绣制的云纹在晨光下如水流动。青竹正为她绾发,插入一支白玉兰簪子。
"小姐真好看。"青竹笑嘻嘻地说,"待会儿世子见了,怕是要移不开眼。"
云芷耳根发热,从妆奁中取出一个锦囊系在腰间。里面装着她特制的解毒丸和银针——今日这场寿宴,表面歌舞升平,暗地里却危机四伏。
"云姑娘,世子在前厅等您。"老管家在门外通传。
前厅中,祁砚一身玄色锦袍,金线绣制的麒麟纹彰显着世子威仪。听到脚步声,他转身的瞬间,瞳孔微缩——云芷站在晨光里,宛如一朵含露的白玉兰。
"很美。"他声音低沉,递过一个雕花木盒,"戴上这个。"
盒中是一对翡翠耳坠,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绿光。云芷认出这是上好的冰种翡翠,价值连城。
"太贵重了,我..."
"它们能试毒。"祁砚亲手为她戴上,"若遇毒物,翡翠会变红。"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耳垂,激起一阵战栗。
马车驶向皇宫的路上,祁砚始终握着她的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跟紧我。"他声音很轻,眼神却异常凝重。
云芷点头,心跳如鼓。她注意到祁砚腰间除了玉佩,还挂着一把从未见过的短剑——剑鞘漆黑,上面刻着诡异的符文。
皇宫正阳殿前,百官已列队等候。云芷跟在祁砚身后,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探究目光。有惊讶,有嫉妒,更多的是不解——堂堂镇北王世子,为何带一个平民女子出席寿宴?
"砚儿来了。"一位华服男子迎面走来,面容与祁砚有三分相似,眼神却阴鸷如鹰,"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云姑娘?"
云芷立刻明白此人就是二皇子宇文昭。她屈膝行礼,却敏锐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是曼陀罗混合着某种她从未闻过的奇异花香。
"皇叔。"祁砚不动声色地将云芷护在身后,"听闻您为陛下准备了厚礼?"
宇文昭笑容不减:"比不上砚儿的'厚礼'。"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云芷一眼,"听说云姑娘医术通神,不如待会儿为本王把把脉?"
"二殿下说笑了,民女不过略通皮毛。"云芷垂眸,翡翠耳坠突然微微发热。
宇文昭大笑离去后,祁砚立刻低声问:"耳坠有反应?"
"很微弱。"云芷蹙眉,"他身上的毒...很奇怪,像是活物。"
寿宴开始,歌舞升平。云芷坐在祁砚身侧,暗中观察着在场众人。她注意到几位大臣眼神呆滞,动作略显僵硬,就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
"下面,请二皇子为陛下献寿礼!"太监尖声宣布。
宇文昭捧着一个金丝楠木盒走上前:"儿臣寻得海外仙丹一枚,愿父皇万岁安康。"
皇帝兴致勃勃地命人呈上。就在木盒打开的瞬间,云芷腰间的锦囊突然剧烈发烫——盒中那枚"仙丹"正散发着只有她能看见的淡淡黑气。
"不要!"她失声喊道,"陛下,那丹药有毒!"
大殿瞬间寂静。宇文昭面色一沉:"云姑娘慎言!这仙丹乃海外仙师所赠,岂容你污蔑?"
云芷不顾祁砚阻拦,快步上前:"请陛下允许民女验证。"
皇帝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云芷取出银针,刚要触碰丹药,宇文昭突然高喊:"父皇小心!她要下毒!"
混乱中,云芷的银针刚刺入丹药表面,整根针就变成了骇人的紫黑色。她正要开口,殿外突然冲进一队禁军,为首的举着一封密信:"报!截获镇北王府通敌密信!"
皇帝脸色大变。祁砚厉喝:"荒谬!"
"信上明确写着,世子与北狄约定,趁寿宴毒杀陛下后,割让北境三州!"禁军统领高声宣读,"落款是祁砚印信!"
云芷瞬间明白这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她看向祁砚,发现他正死死盯着宇文昭——后者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陛下!"云芷跪地,"民女可以证明世子清白!那丹药..."
"够了!"皇帝怒拍龙椅,"祁砚,你还有何话说?"
祁砚单膝跪地:"臣冤枉。请陛下给臣三日,必查明真相。"
"父皇!"宇文昭趁机进言,"儿臣还查到,这云芷根本不是普通医女,而是前朝余孽!她接近祁砚,就是为了复仇!"
云芷如坠冰窟。她确实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但"前朝余孽"四字却像一把刀刺入心脏。
皇帝面色阴沉:"来人!将祁砚押入天牢!云芷交由二皇子审问!"
"陛下!"祁砚暴起,却被数十名禁军团团围住。他看向云芷,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云芷!记住我说过的话!"
云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宇文昭的人拖出了大殿。最后一瞥中,她看到祁砚的黑袍在刀光剑影中翻飞,那把符文短剑已出鞘,泛着诡异的红光。
阴暗的地牢中,云芷被铁链锁在墙上。宇文昭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株奇特的红色小花,花朵形如铃铛,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凑近云芷,"'摄魂铃',只生长在北狄雪山。它的花粉...能让人变成听话的傀儡。"
云芷猛然想起那些举止怪异的大臣:"你控制了朝臣!"
"聪明。"宇文昭轻笑,"本来想连皇帝一起控制,可惜被你搅局了。"他突然掐住云芷的下巴,"不过没关系,有你在手,祁砚那个疯子迟早会就范。"
"你休想!"
"啧啧,真是情深义重。"宇文昭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支金钗——云芷认出那是青竹的物件,"你那小丫鬟可比你识时务,什么都招了。比如...你能与植物沟通的秘密。"
云芷浑身发冷。青竹...是奸细?
"现在,让我们做个实验。"宇文昭将"摄魂铃"凑近云芷鼻尖,"看看是你的意志力强,还是我的花粉厉害。"
甜腻的花香涌入鼻腔,云芷立刻感到头晕目眩。恍惚中,她听到植物们细微的哀鸣——墙角那株奄奄一息的杂草,正在向她求救。
"杀...了...它..."杂草断断续续地传递着信息,"根...有毒..."
云芷集中全部意志力,假装被花粉控制,眼神逐渐涣散。
"很好。"宇文昭满意地笑了,"告诉我,祁砚把密谋的证据藏在哪里?"
"在...书房...暗格..."云芷机械地回答。
宇文昭立刻派人去查。趁他转身的刹那,云芷悄悄将藏在舌下的银针滑入指尖——这是她最后的保命手段。
深夜,地牢守卫昏昏欲睡。云芷用银针撬开锁链,蹑手蹑脚地来到那株"摄魂铃"前。借助从铁窗透入的月光,她小心地挖出它的根系,果然发现根部寄生着一种黑色菌丝。
"原来如此..."云芷恍然大悟。真正控制人心的不是花粉,而是这种共生菌!她收集了一些菌丝藏入发簪,然后打翻油灯,趁乱逃出地牢。
火光冲天中,云芷听到守卫大喊:"犯人跑了!快去禀报二殿下!"
她躲在一辆运送潲水的马车里逃出皇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祁砚,揭穿宇文昭的阴谋!
与此同时,天牢最底层的死囚室内,祁砚被特制的玄铁链锁住四肢。狱卒刚送来消息——云芷已在地牢火灾中丧生。
"死了?"祁砚声音嘶哑,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有一道刚刚结痂的伤口,是云芷前日为他取血验毒时留下的。
"宇文昭..."祁砚突然笑了,那笑容让狱卒毛骨悚然,"你以为这样就能赢?"
他猛地扯动锁链,玄铁竟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狱卒惊恐地发现,祁砚的眼睛正在变红——不是血丝,而是真正的、妖异的赤红!
"告诉宇文昭。"祁砚的声音变得不似人类,"他要的游戏,现在开始。"
狱卒连滚带爬地逃出牢房,没看到祁砚背后的符文短剑正散发着血一般的光芒,而那些符文,正一个接一个地亮起...
雨水顺着云芷的发梢滴落,她蜷缩在废弃药铺的角落里,借着闪电的光芒研究手中的黑色菌丝。这些从"摄魂铃"根部采集的寄生菌在瓷碟中缓慢蠕动,像有生命一般。
"难怪银针测不出毒性..."她喃喃自语,将一滴醋滴在菌丝上。菌丝立刻剧烈收缩,分泌出紫黑色的黏液。云芷眼睛一亮——这和她在祁砚血液中见过的毒素反应一模一样!
窗外雷声轰鸣,掩盖了她翻动医书的声响。《本草拾遗》的残页上记载着一种西域奇毒"牵魂引",描述与这菌丝特性惊人相似:"...寄生铃铛花根,入脑则控人心智,唯玉髓可解..."
"玉髓?"云芷下意识摸向颈间,却只触到空荡荡的衣领。她的玉佩早在被擒时就被收走了。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通体雪白,唯独中心有一点血红。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墙上贴着的通缉令——祁砚的画像下写着"明日午时处斩"。云芷的指尖掐入掌心。两天了,她像阴沟里的老鼠般东躲西藏,而祁砚...
"砰!"
后窗突然被撞开,一个湿漉漉的身影滚了进来。云芷抄起药杵就要砸下,却听到熟悉的呜咽声。
"青竹?"
小丫鬟满脸是血,怀里死死抱着个包袱:"小姐...快走...二皇子的人...到处搜捕..."她咳出一口血,"他们...发现了世子的..."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正中青竹后心。云芷还未来得及尖叫,就被青竹用最后的力气推出后门:"跑...包袱里有...证据..."
云芷跌入雨中,回头看见数名黑衣人已闯入药铺。她咬破嘴唇忍住悲鸣,抓起沾血的包袱狂奔进暗巷。
破庙里,云芷颤抖着打开包袱——里面是祁砚的符文短剑,还有半块被鲜血浸透的密函。就着闪电的光芒,她辨认出上面的字迹:"...摄魂铃培育成功...寿宴日投入御井...玉髓在云..."
字迹在此中断。云芷脑中灵光一闪:难道她的玉佩就是能解毒的玉髓?而二皇子计划在寿宴当天对御用水井下毒,控制整个皇宫!
她抓起符文短剑,剑身突然泛起微弱的红光。更奇怪的是,当她握住剑柄时,一阵刺痛从掌心传来——剑柄上的符文竟然在吸她的血!
随着血液渗入,剑身上的红光渐渐凝聚成一条细线,指向城北某处。云芷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在指引她去找祁砚?
天牢最底层,祁砚被铁链悬在半空,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宇文昭把玩着一朵新鲜的"摄魂铃",笑容愉悦:"明日午时,全城百姓都会看到谋逆的镇北王世子被凌迟处死。而你的小情人...哦对了,她已经烧成焦炭了。"
祁砚低垂的头缓缓抬起,双眼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红光。宇文昭不禁后退半步,随即又恼羞成怒地挥手:"给我继续打!直到他..."
"报!"一名侍卫慌张冲入,"地牢那个女囚...她的尸体不见了!"
宇文昭脸色骤变,刚要开口,整座天牢突然剧烈震动!石块从天花板砸落,守卫们东倒西歪。更可怕的是,祁砚身上的铁链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断裂!
"拦住他!"宇文昭尖叫着后退,"不惜一切代价..."
话音未落,一道红光闪过,最前面的三名守卫已经身首异处。祁砚站在血泊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通体血红的剑——那是他的符文短剑吸收足够鲜血后觉醒的真正形态。
"你..."宇文昭面如土色,"你怎么可能..."
祁砚缓缓抬头,眼中的红光几乎要化为实质:"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惨叫声响彻天牢。当最后一名守卫倒下时,宇文昭早已不见踪影。祁砚单膝跪地,血剑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过度失血加上剧毒发作,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云芷..."他嘶哑地呼唤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是唯一的止痛药。
"我在这里。"
祁砚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云芷就站在牢门口,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却是活生生的!
"你...没死?"他声音发抖,不敢上前,生怕一碰这个幻影就会消散。
云芷冲过来扶住他:"先离开这里!"她的手触碰到祁砚的瞬间,后者浑身一震——是温热的,真实的!
地道的黑暗中,祁砚紧握着云芷的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云芷简短地解释了发现菌丝毒素的经过,以及二皇子准备对御井下毒的计划。
"玉髓..."祁砚突然停下脚步,"你从小戴的那块白玉佩?"
云芷点头:"我猜那就是解药。但被宇文昭拿走了。"
祁砚从贴身处取出半块染血的玉佩:"青竹冒死送出来的。"
云芷瞪大眼睛——这正是她玉佩的另一半!两人拼合碎片,完整的玉佩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白光,中心那点血红如同活物般流动。
"这是..."
"凤凰血玉。"祁砚声音低沉,"前朝皇室秘宝,能解百毒。你母亲...是前朝最后一位公主。"
云芷如遭雷击,但此刻没时间深究。地道尽头已传来追兵的脚步声。
破旧医馆内,云芷为祁砚处理伤口。最严重的是一道横贯胸腹的刀伤,已经化脓发黑。
"毒素侵入心脉了。"云芷声音紧绷,"必须先解毒再缝合。"
祁砚虚弱地摇头:"没时间了...明日午时..."
"闭嘴。"云芷将玉佩按在他伤口上,奇怪的是,那点血红竟然开始移动,如同活物般吸收着黑血,"我需要你的血和这块玉制作解药。"
祁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十年前东宫大火...是我父亲奉皇命..."
"我知道。"云芷平静地打断他,"青竹临死前说了。你是当年偷偷救出我的那个小侍卫。"
祁砚瞳孔骤缩:"你...记得?"
"不记得。"云芷苦笑,"但我梦到过无数次那个场景——大火、惨叫,和一个背着我的少年。"她拿起银针,"现在,安静点,我要取你心口血。"
银针刺入的瞬间,祁砚闷哼一声。云芷迅速将血滴入玉髓,那点血红立刻膨胀,将整块玉染成淡粉色。她刮下玉粉调入药汁,然后毫不犹豫地喝下一半。
"你..."
"需要我的血做药引。"云芷划破手掌,让血滴入碗中。药液立刻由黑转清,散发出奇异的香气。
祁砚喝下药后,云芷开始为他施针。当最后一根金针刺入心俞穴时,祁砚突然喷出一大口黑血,血中竟有细小的金色虫子在扭动!
"金蚕蛊!"云芷倒吸一口凉气,"难怪两种毒会共鸣..."
祁砚虚弱地靠在墙上:"十年前宇文昭就用这个控制了我父亲...现在故技重施..."
云芷握住他的手:"明日我们揭穿他的阴谋。"
"我们?"祁砚猛地坐直,"不行!太危险了!"
"祁砚。"云芷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小女孩了。"
两人对视良久,祁砚终于败下阵来。他伸手抚上云芷的脸颊,拇指擦过她眼下青黑:"答应我,若明日情况不妙,你先走。"
云芷没有回答,只是倾身向前,轻轻吻在他的唇角。这个吻一触即分,却让祁砚浑身僵住。
"你..."
"活着回来。"云芷低声说,"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明日午时,不是祁砚的死刑,就是宇文昭的末日。
黎明前的御花园寂静无声。云芷蹲在御井边,将玉佩悬于水面之上。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恰好照在玉佩中心那点血红上,顿时折射出奇异的光斑,在水中绘出一幅微缩的皇宫布局图。
"果然如此..."云芷轻声道,"这玉佩能感应'摄魂铃'的位置。"
祁砚从阴影中走出,黑衣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腰间血剑在鞘中微微嗡鸣。他递给云芷一叠纸:"刚截获的,宇文昭在每口井都安排了人手。"
云芷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不止御井,他还命人在各大臣府邸的水缸投毒。午时一到..."
"全城权贵都会变成他的傀儡。"祁砚冷笑,"倒是省了我们一个个去找。"
"你打算怎么做?"
祁砚从怀中取出一支信号箭:"我的人已控制各要道。但解药..."
云芷晃了晃手中的玉佩:"足够制作三百份解药,优先保护朝中重臣。"她突然抓住祁砚的手,"等等,你脸色不对。"
祁砚想要抽回手,却被云芷强硬地按住脉搏。她脸色骤变:"你又毒发了!什么时候的事?"
"无妨。"祁砚轻描淡写,"一点余毒而已。"
云芷不由分说扯开他的衣领——心口的毒纹已蔓延至脖颈,呈现出诡异的金红色。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余毒,是'摄魂铃'的母株在你体内苏醒了!"
祁砚瞳孔微缩:"什么意思?"
"宇文昭在你幼时就种下了毒引。"云芷声音发抖,"这些年它一直在休眠,现在感应到大量同类毒素,开始复苏了。"她猛地想起什么,"那天在药房,你说十年前东宫大火..."
"是我父亲奉皇命剿灭前朝余孽。"祁砚声音低沉,"但我偷偷救出了一个女婴。"
云芷脑中闪过梦中的画面:冲天火光,凄厉惨叫,一个少年背着她冲出火海...那个少年竟是祁砚?
"所以你知道我的身份..."
"一直知道。"祁砚苦笑,"我找了你十年。那天在云家药铺,我是故意以老王爷病重为由接近你。"
远处传来钟声,祁砚神色一凛:"午时将近。"
云芷压下心中波澜,将玉佩一分为二,一半递给祁砚:"含在舌下,可保不被控制。我们分头行动,你去金銮殿揭穿宇文昭,我去配制解药。"
祁砚却没有接,而是突然将她拉入怀中,一个炽热的吻落在她唇上。云芷愣住,唇齿间尝到血腥味——他将自己的血渡给了她!
"现在我们的血彻底相通了。"祁砚松开她,眼中闪着决绝的光,"若我失控...杀了我。"
金銮殿上,宇文昭正慷慨陈词,提议由他暂摄朝政。突然,殿门被轰然撞开,祁砚踏着晨光走入,血剑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
"祁砚!"皇帝拍案而起,"你竟敢越狱!"
"儿臣请陛下稍安勿躁。"宇文昭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高声道,"来人,将这逆贼..."
"二皇兄急什么?"祁砚冷笑,突然扬手抛出一物——一颗新鲜的"摄魂铃"落在龙案上,"不如先解释下,这是什么?"
宇文昭脸色大变:"胡言乱语!侍卫!"
奇怪的是,殿中侍卫纹丝不动。祁砚慢条斯理地取出一卷竹简:"这是从二皇子别院搜出的《蛊毒志》,详细记载了如何用'摄魂铃'控制人心。"他又抛出一袋菌丝,"这些是从御井边截获的毒菌。"
皇帝狐疑地查看,宇文昭突然狂笑:"证据确凿又如何?午时已到!"他猛地击掌三下,"给我拿下他们!"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很遗憾。"祁砚唇角微扬,"你的毒,解了。"
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数十名大臣鱼贯而入,为首的丞相高举云芷配制的解药:"陛下明鉴!二皇子意图谋反,多亏世子与云姑娘力挽狂澜!"
"不可能!"宇文昭歇斯底里,"我的'摄魂铃'无人可解!除非..."他猛地瞪大眼睛,"凤凰血玉?!那丫头是..."
话未说完,祁砚的血剑已抵在他咽喉:"十年前你毒害东宫,今日又意图控制朝纲。宇文昭,你罪该万死。"
"砚儿。"皇帝突然开口,"交由大理寺审理吧。"
祁砚收剑入鞘,却见宇文昭露出诡异的笑容:"你以为赢了?我死的那一刻,你体内的母株就会..."
一支银针突然从殿外射来,精准刺入宇文昭后颈。他瞪大眼睛,缓缓倒地。众人回头,只见云芷站在殿门口,手中银针泛着寒光。
"抱歉,手滑了。"她平静地说,随即快步走向祁砚,"快服下这个!"
那是一颗鲜红的药丸,散发着奇异香气。祁砚毫不犹豫地吞下,瞬间,他脖颈上的毒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这是..."
"用我的血和玉髓炼制的。"云芷轻声道,"现在,我们真的血脉相连了。"
一个月后,金銮殿上再度热闹非凡。皇帝下旨封祁砚为靖亲王,赐婚云芷。就在众臣准备道贺时,云芷却上前一步:
"陛下,民女有一请。"
满朝哗然。女子在金殿上主动提要求,实属罕见。
"讲。"
"民女想先开设医馆,再议婚期。"云芷声音清亮,"民女一身医术,不愿困于后宅。"
老臣们纷纷摇头,皇帝也皱起眉头。祁砚却突然笑了:"巧了,臣正想请旨建一座医学院。"他看向云芷,"不如合作?"
皇帝看看儿子,又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姑娘,突然大笑:"准了!朕倒要看看,你们能折腾出什么名堂。"
婚期定在三月后。这期间,祁砚亲自督建医学院,而云芷则带着一群学徒走遍京城,为百姓义诊。奇怪的是,凡经她手诊治的病人,康复得都比常人快些。
大婚当日,靖亲王府张灯结彩。云芷一改传统凤冠霞帔,穿着月白色嫁衣,发间只簪一支玉兰花——正是祁砚初见她时,她头上戴的那支。
"新娘子怎么不穿红?"宾客窃窃私语。
祁砚却身着玄色婚服迎上前,当众将一块血色玉佩系在云芷腰间:"这是我靖亲王府的传家宝,今日赠予夫人。"
有眼尖的大臣倒吸凉气——那分明是传说中的"凤凰血玉",皇室至宝!
婚礼最精彩的环节,是云芷当众表演的"才艺"。众人本以为她会弹琴作画,却见她走到院中一株枯死的古梅前,轻轻将手贴在树干上。
奇迹发生了——干枯的枝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芽,转眼间满树梅花怒放,香气袭人。宾客们目瞪口呆,祁砚却笑得骄傲。
"我夫人,当世神医。"他揽住云芷的肩,"从今往后,她主医,我主政,我们夫妻...共治这盛世安康。"
云芷悄悄掐他一把:"谁要跟你共治?我的医学院要独立经营。"
"依你。"祁砚在她耳边低语,"反正我的就是你的。"
梅花纷飞中,这对新人相视而笑。一个是从地狱爬回来的修罗,一个是从灰烬中重生的凤凰。他们用最反套路的方式,书写了自己的传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