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佳人终成空
图文/原创 : 莲小湲
武璟元白居易和薛涛到达长安后,在布政里分了手。
以往的考生都是住在这里,所以,白居易提议他也住在这里比较好。
马上就要科考了,武璟元必须尽快安排好自己,然后到尚书省生管处办理相关手续,接下来这近一个来月的时间会紧张得很,要参加皇帝的接见仪式,又要参加由国子监举行的拜谒孔子像仪式,武璟元是乡贡,要参加进士科考试。
如果有事情做,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近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一切都按部就班,顺利进行,科考也考完了,武璟元感觉考的还不错,就等放榜之日揭榜啦!
他长出了一口气,释放自走出家门以来的紧张气氛的淤积。
他突然想起应该到赪亲王府一趟,拜见一下赪亲王,离开家的时候父亲大人可是一再叮咛过的。可他转而一想,父亲写给赪亲王的信已遗失,现在科考已结束,自己又不缺银子用,如果去见他,免不得在京城又多了一个管束的,还要像在家一样有人拘着自己,那样还是不去的好,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去拜见他也不迟。想到这儿便有些窃喜。
科考之前他和白居易约定,科考结束后他们一起去薛涛的浣溪院。
想起薛涛,他又想起途经江州那会儿和白居易薛涛一起游庐山的情景。
庐山,是个典型的特殊地貌,特殊结构的一座山。
她东依婺源潘阳湖,北枕滔滔长江,南靠南昌滕王阁,是以:雄,奇,险,秀而闻名天下。
吸引了多少名人志士的脚步和眼球。
他们三个都是第一次来庐山,他们沿着石阶而上,越往上走植物越茂密,偶尔还会遇见一两个猎人穿行在小道上。
陡峭的山谷曲折迂回,山高谷深,令人称奇的景色一处接着一处,以至于眼睛都不够用了一般。
幽深的山谷,隐约传来远处瀑布的低鸣,合着耳边漫天迷雾发出的“沙沙”声,可谓绝妙的协奏曲,真的是泉鸣谷幽。
庐山上的雾是会发声音的,那声音很微妙,只有亲临其境,才能感到它的唯美。
他们登上飘渺的汉阳峰,展目四望,虽然无法一览众山小,却似入仙境一般。应合了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庐山不只是雄,奇,险,还透着灵性,白居易展袖长舒:“大美也!”他昂头向天任清风迷雾抚摸他的脸。
少许他又登上一方石台,“几次想来庐山,都没有得已实现,今日终于如愿。只有走进她,才能领略到她的美在哪里。走近她,让我想起东晋画家顾恺之的《庐山图》,那幅至今都是绘画史上第一幅独立存在的山水画,她是以艺术形式对庐山赋予美感和透着灵性境界的完美表达。还有他的‘传神说’都堪称绝世佳作。”
武璟元听到白居易这番感慨,也忍不住道:“顾恺之的传神说呀,觉得与东晋高僧慧远大师在庐山阐发的‘形尽神不灭论’的佛学思想影响是分不开的。”
“不错。”白居易说,“慧远高僧对‘神’给了最完美最重要的表述:神是精明到极点,非常精灵的东西,即精神。它没有任何具体的形象不可能像具体事物那样以形像表示什么。圣人只是说神是神妙之物,能生化万物,即使具有上等智慧的人也不能确定它的形状,而普通人以普通常识来解读神,只能产生很多疑惑和自我混乱。”
“嗯,”薛涛接上白居易的思路说,“神识无名,随应变化,感应万物。微妙到极点,而无以命名。”
“是的。”武璟元也接上说,“神识非物、非数,它感召万物以显示自己的生命。”
“神是不灭不穷的。”白居易接着又说道,“神有冥移之能,也就是神的传异性,或者说是神的感应,可以从一个形体传到另一个形体上去。物化坏灭,而神并不化灭。所以,精神因生命的流转而连续传递。归根到底,神是行动的前驱,也是形成流转的最后根源。”
武璟元和薛涛同时说,“嗯,赞同!”
“一个‘神’字让我们几位有这么多感说。”白居易抽回思绪,“还有他的《山水图》,《雪霁望五老峰》等都是佳品。说顾恺之是从古至今山水画鼻祖一点也不为过。”
“特别喜欢他的《洛神赋图》。”薛涛将被风吹起的面纱弄好,说,“那似真似幻,又把人物与山水巧妙融合一起,甚美!”
同路出行,要的是有话说的同道者,这仨个人真是有话说,说得通,听得懂的真正同路人。这便是人生的一大美事。
他们从西林寺到东林寺。西林寺是道安弟子慧永修建的,太元三年前秦攻打襄阳,那时慧远跟随道安在襄阳,道安分散众徒,慧远师傅受命东下欲往罗浮山,太元六年路径浔阳见庐山峰林崄遒,伟逸壮阔,正是修行的好地方,便在西林寺之东修建了龙泉精舍为居住道场,领众僧清修,弘法济生。
各地高僧名仕都闻风前来,龙泉精舍便日显窄小了。太元十一年,江州刺史桓伊为慧远另外建了一座寺院,因在西林寺之东,古称东林寺。成为中国佛教净土宗著名的发源地之一。
中国自然山水文化的崛起始于东晋时代。
最早的《游记》也诞生在那个时代。
隆安四年夏,慧远大师帅众弟子游庐山石门涧,这是中国最早的组团文化游。
弟子们有感于自然山水的精妙纷纷吟诗作赋,集结成册。慧远大师也写了诗,还为诗集作序,即《庐山诸道人游石门并序》。
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一篇山水游记,把石门涧山、石、树、云等奇景以一幅幅秀美图画展现在人们面前。
他们三个一路欣赏感叹,哪里料到东林寺更是别有洞天,这山顶之上竟有如此奇景,雾中的枯荷,几点梅花时隐时现,真是非与人间的另一个世界。
白居易站在荷塘边:“盛夏这一池白莲,如何能挪得动脚步?”禁不住吟道,“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舟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短短四句,从内容到语言好似没什么惊奇特别,只不过是一片荷塘繁华时的美景,落在“爱情”上,不能不说美妙。细品会品出语句意境深邃,富于情趣。
“秒啊!”武璟元赞道,“前两句记事写景,后两句寄情写意,实是情感和思想的跳跃。好!”
他们两个还在品味这首《采莲曲》,白居易的思绪跳跃到了秋冬,“白露凋花花不残,凉风吹叶叶初干。无人解爱萧条境,更绕衰丛一匝看。”
诗句刚落,薛涛便感叹道:“这首《衰荷》寄托了人生之惑和别离之痛。残荷以自己的生命意向,诠释着生命不息的禅意。”
她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寒霜中荷花将落,被风雨,岁月掠夺去了花色和花汁。挺拔的叶也变成了干枝。
有几人懂得欣赏这将凋零或已凋零的景色,看在眼里的只有萧条。
白居易和武璟元听了薛涛的此番说,相对而视,心中都不约而同地体会到薛涛命运的多羁和艰辛。四川人说她是才女,只是可惜了这样一位通晓琴弦音律,诗词也有极深造诣的才女。
“以薛涛姑娘的才思去京城,肯定有一番造就。”白居易真诚地说。
“白兄过奖啦!我还没具体想下一步。”薛涛思量了一会说,“还想回四川呢!”她嘴上虽这样说,心里也想着进京都,说不定到长安还能遇到他,她可是真心的又还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
“洪度姐,去京都吧!”武璟元也帮腔说。他想,假如薛涛到京城,自己闲时也有个去处不是,说说话,听听曲,挺好的。虽说她比自己大很多,却不守旧,是一位很有品味的异性朋友。
在白居易和武璟元的怂恿下薛涛随他们一起来到京城。白居易帮她在安华门附近租了一进院落。院中有一荷花塘和一个六角凉亭,取名“浣溪院”。
白居易和武璟元来到薛涛的浣溪院,庭院中间有一株迎春花和一株桃树,花开的正艳,侍女正在折花枝,看见他俩便引领他们进了中门,带着他们进屋。
薛涛正与两位客人在喝茶,一位是刘禹锡,一位是元稹,白居易都认识。他们见白居易和武璟元走进来,都站起来打招呼。白居易和元稹是同科进士,为官以后南来北往也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他们彼此抱拳寒暄,白居易又给他俩引荐武璟元。
“这个世界真的是很有限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两位仁兄,大家一向都可好?”白居易寒暄到。
“是啊!”此时的元稹并不是意气风发之时,他和裴度受李逢吉之流陷害被迫同时辞去宰相之职,可惜了他满腹韬略,只在宰相的位子上尽了三个月的职。
“是啊!还好还好!听说白兄高升了!”刘禹锡打趣道。
“唉,彼此彼此。”白居易知道皇上现在给自己的这个职位是个什么情形。
大家也知道,以白居易的个性这个职务是出力讨不了好,又得罪人的差事。
屋里的气氛有些特别,元稹和薛涛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白居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想活跃一下气氛,说:“元兄近来可有收到小娘子的信没有?”他常常拿崔莺莺的事打趣元稹。元稹早已见怪不怪了,而这次不一样,听了白居易的话有些尴尬,慌乱中打翻了茶碗,茶水也泼到他身上,他不好意思地忙捡起茶碗。
白居易看到元稹的表现有些奇怪,不会是因为有薛姑娘在使他不好意思了吧?
实际上白居易已有几年没见过元稹,元稹和薛涛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情。其实,刘禹锡也不知道元稹和薛涛之间的那段佳话,只是感觉到他们之间一定有事。
元稹与薛涛相识是他以监察使的身份,出使蜀地时认识的。他们的相识纯属偶然,那天成都巡抚设宴招待监察史元稹,本来找的是薛涛的一个姐妹,可巧那天她的姐妹生病不能到场,没办法只好求薛涛去救急。
他们一见面,薛涛就被这位年轻监察史俊郎的外貌和他出色的才情所吸引。
薛涛的出现,也算是纾解了元稹对崔莺莺记挂在心不能忘怀的那份伤情。
一场姐弟恋就这样开始了。
薛涛的爱情之火一经燃起,就极为浓烈炽烈。她是用真心真情去爱元稹,心心念念,坐卧行走中都是他,她不顾一切的爱,还为此写了一首诗。
《池上双鸟》:“双栖绿地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
这迟来的爱情让薛涛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温馨和幸福,两个人留恋在锦江边剑门外,同享红日东升夕阳西下,相伴于巴山夜雨,情话说不完,情诗写不尽。
那段时日是薛涛成年后最快乐的日子,只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转眼元稹蜀地任职到期,调回帝都。不用言说,分别是在所难免,元稹不可能带薛涛回帝都娶她为妻,不只是薛涛大他太多,更因为薛涛过去的营妓身份注定不能成为元稹的妻子。
元稹是北魏昭成帝拓跋什翼犍十世孙,父亲元宽担任过兵部郎中,他三四岁时父亲就开始教导他读书写字,作诗,遗憾的是,八岁那年他失去了父亲。父亲去世后,前母所生的几个哥哥,不愿意供养后母和弟弟们,年轻的母亲郑氏只好带着子女离开洛阳回到宝鸡娘家,母亲一面要料理生计,一面又要教导子女学习,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元稹十五岁时以明经两科擢第,贞元十九年。二十四岁的元稹又与比他大的白居易同登书判拔萃科,入秘书省校书郎。
所以,仕途路上他不能有更多的浪漫情调存于他的生活,注定他的妻子应该是能给他的仕途填助力的那种类型。
或许根本就是当初的环境心情促就了那样一段故事,当他离开蜀地的时候心中同时也放逐了这位才女;更或许元稹一开始就不是用心去爱这位才女,而只是借用了她一段情愫。
人们常说,才子多才也多情,更花心。
薛涛对元稹的感情让她很受伤害,又很矛盾。她没想到来长安才一个多月就真的遇见了他。今天刘禹锡带他来浣溪院,两人相见都很惊讶。刘禹锡本想给他们引荐彼此,看到他们的神情便知道不用再介绍了。
元稹确实大大的意外,刘禹锡说带他见一位“雾都佳女”,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雾都佳人”竟是她薛涛。或许在元稹的心理早把薛涛这两个字丢得干干净净,这个人在他的心里早已不复存在了。
薛涛与元稹离别三年多,再次见到他,他瘦了很多。那一刻她的心跳猛然加速,血往上涌,脸颊霎时火热火热的,随即心又空空的,好似什么都没有了,只感觉到一阵锥痛。
她还是牵挂他的。她对自己说:这又何必,他已娶亲,已不再需要她的牵挂和疼爱,或许自己的牵挂和疼爱对他已成牵绊负累。那一段毕竟已是走过去的路,流过去的时光,不可,也不能再回头。从此以后,他是他,我是我,彼此不相关,他来这里是客人,有什么好纠结的。说是这么说,可那颗赤裸裸的心好难管住。三个人都闷着喝茶,一时找不到话题。
元稹回帝都复职后没多久便娶了岭南节度行军司马韦夏卿之女韦丛为妻,他的妻子相貌平平,才学也远不如薛涛,元稹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只是他知道自己必须有个家,必须对他的仕途有助益,那么娶谁有什么重要。他今天见到薛涛,又勾起了那段情思。
白居易和武璟元的到来可是上天派来的救星,解了薛涛的围。她欢喜地同他们打招呼,有意与武璟元说东道西,问长问短。“璟元贤弟科考结束,你终于解放了吧!以后要多多到我这里来吆!”
“会的!会的!和白兄这不就来了嘛!”
武璟元走出芙蓉渡时,心里嘴里还是念念不忘林凌之,随着一天天时光远去,外面的世界给予他更多更新鲜更新颖的人或事,更多精彩不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应接不暇,渐渐地芙蓉渡、林凌之便被推到了角落里,想念林凌之的心也淡了,慢慢遗忘了芙蓉渡的快乐,心里偶尔滑过,很快也会被其他事情淹没。
薛涛与林凌之不同,她们都是才女,论样貌,林凌之更胜一筹,林凌之骨子里是高雅恬淡,不张扬;薛涛不然,她个性张扬,有激情,一切情感从不掩饰直接袒露,对于武璟元这样刚逃出雀笼的少年才俊更有吸引力。
自那天白居易带他去了以后,他们会常常在浣溪院相聚。元稹也会常去,他已不再觉得尴尬,不再觉得有负于薛涛,那是现实生活的无奈所带来的结果。今天他虽然有了家室,可没什么不同,世间的事就是这样,聚了散了,散了聚了。有时他自己也会到薛涛那里去,喝喝茶吟吟诗,那首《一字至七字诗·茶》就是那会儿写的。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独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他有时还会在薛涛面前献献小殷勤,大有旧戏重演之意。
薛涛的心被弄得七上八下,爱恨交织,她在心里骂自己没有出息,放下就这么难吗?有时她用武璟元当挡箭牌。
她写诗于武璟元《送友人》:“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
武璟元也回赠诗于薛涛《赠道者》,他们后来多次和诗,诗中词句充满激情。令倾慕薛涛的白居易也有些嫉妒,但他和武璟元是八拜之交,实在不好说什么,只是一起吃酒的时候,他偶尔有意无意地提提林凌之。
薛涛与武璟元的亲密往来,弄得元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又无可奈何。
薛涛欣赏喜欢武璟元是真的,可这里面无关风月,干干净净。她这样做也只是让失落的心得到一些满足,其次,也是给元稹一点颜料,想让他知道,不是缺了湖蓝就画不成天,还有湛蓝……其实,她自己知道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自那场爱情以后,她就给自己定了戒律:年龄小的,有家室的不论有多喜欢,有多么吸引眼球都不会再放到心里去,不会再把对的时间用在错的人身上。可以把他们视为灵魂交流的伴侣,不会再想其他的,其他的以后有没有,寻得到寻不到,随缘去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