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 王平的故事
那一天,人类终于由猎手变成了猎物,那一天,世界的主人叫蛇。
——<野记>
王平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没有超能力,没有转基因,吃菠菜力气不会变得很大,也没有机甲可以开,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平。
平凡的长相,平静的家庭,平淡的童年,平均的成绩。直到十年前,他才变得有一点点不一样,他变成了孤儿。
2005年4月19日,王平父母双亡。
他父母的死,让人害怕到想笑,无奈到无语。自然,是怪兽杀死的。很大只的那种,有三层楼,近十米高。那是一只巨大的狗,留着满嘴涎水,浑身的毛和着泥土,忽然出现在城市中心,然后神智不清地跑着,边跑边呜咽着,踩烂一辆辆车,踩死一个个人,一直跑到城市最大的野狗屠宰场,对着砖红的巨大的工厂的墙,一遍,一遍地撞,撞得头都破了,血流得满地,终于把厂子给撞塌了,自己也撞死了。而王平的父母与那狗一点关系也没有。甚至王平一家都没吃过狗肉,因为他家就养狗,可爱而又廉价的小土狗。那时王平的父母只是要去接快放学的小王平,王母懒,不想做饭,便琢磨着接了王平直接去饭店搓一顿,刚好他爸新发工资,必须出点血了。王父一边扶着方向盘,一边埋怨王母,整天就只想剥削他,做男人真难。总之就很正常地在路上开着车,不起眼的小面包,混在汹涌的车潮里。偏偏那野狗像风一样射过来,又像山一样沉重,一脚下去,恰好踩中了这辆小面包,不是边上贵数倍的跑车,不是人行道,不是前面的小卡车。王父王母当即就变成一摊烂肉,混在一堆金属破烂里,像一幅无足轻重的抽象画。甚至他们的灵魂都还没反应过来,可能还在思索着是吃大排档好还是吃茶餐厅。但有什么办法呢?就像有时候我们一合课本下次再打开,会惊讶的发现里面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夹死了一只虫,就像我们走着走着,一路踩过的那些蚂蚁。就像所有那些微小到无足轻重的东西,那只大狗甚至都没注意到,脚下曾经有两条鲜活的生灵,或许……踩过的瞬间觉得有点咯?
然后,他们就死了。
王平知道的时候,在学校已经等了一会了,他拿出数学作业本,黄黄的薄薄的一本,算着今天留的几道课后习题。他咬着笔盖用力地想着是先算括号里面的加减还是外面的乘除?想到饿了爸妈还没有来,于是太饿了就不会写了,只好趴着发呆。那时候值日生都回去了,全班只剩下他一个人,天也慢慢暗下来,他有点害怕,但毕竟是四年级的大男孩了,也不哭也不闹。班主任走过来,说给他爸妈都打了电话,没人接,可能是已经在路上太吵了,没听见。让他再等会。于是他趴到窗边,那可以看到校门口,可以看到越来越少的进出的学生,可以看到灯慢慢亮起来,可以看到外面闹哄哄的,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人们在奔走相告。他怀着巨大的期盼看着每一辆停在门口的车,看着每一个下车的叔叔阿姨,然而都不是他父母,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也是有的,路上堵了什么的。王平什么都很平庸,但他的耐心或者说决心,却会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了,顽强到他自己也无法想象。
终于,两个小时后,他等到了警车,和他小叔。小叔说他父母突然得出差办点事,让他先去小叔家住几天。大人们不知道小孩子有多敏感,其实小孩子很聪明的,他们什么都知道,特别是王平这样沉默而安静的男孩子。晚饭的时候,王平便知道他父母死了,据说,还是被一条狗踩死的。
于是他趁着小叔和小姨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然后跑到公交车站默默地等车,默默坐公交,默默下车,跑回家。一直到下车,王平才终于没忍住,边跑眼泪一边哗哗地往下流,但也不出声,就是干流着。直到看到家门,直到打开家门。
家里一片漆黑,然后一只漆黑的小东西扑过来,绕着他转啊转啊转。他开灯,看到家里最后和他相依为命的小伙伴,那只乌黑的小土狗。他慢慢蹲下,狗就围上来,用大大的恶心的舌头舔他的脸。他摸着狗狗的头,十分的害怕,也十分的愤怒,又十分的不解,总之,那是一种太过复杂的感情。于是,他起身,走进了厨房,他饿了……
等小叔再找到他时,他正在他家的浴室里呆坐着,怀里紧紧抱着小黑狗,小黑狗身上满是刀砍的痕迹,已经没有了气息,一把沾满血的菜刀紧紧的攥在他右手里,菜刀上都是血,他的身上都是血,浴室里都是血。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小叔把他送到精神病院,王平在里面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疯也不闹,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医生说测脉搏就伸手,医生说吃药就张嘴。只是精神病院一般都依山而建,而山林多野狗,晚上偶尔会有凄厉的狗叫声,每当这时候王平就会浑身止不住地抖,很轻微的那种,轻微到医生也没看出来。
过了一周,小叔来医院,医生说,我们治不好,因为他没病。他就被带了回去。然而小叔与他父亲的关系并不非常好,不过淡如薄纸的血缘,自己也还有孩子要养,再加上家里并不甚富裕,多王平一张嘴,还是有蛮大压力的。妻子每日念叨着,把他送出去。
小叔也想送,但是谁要呢?又不是婴儿,可以从小亲到大。孩子已经十岁了,知道事理了,知道什么叫亲身父母,什么叫养父母,现在还整日呆呆的,一句话不说,谁要呢?
然而还真有人要,并且,是上门要。那是一个手续极为齐全的陌生男子,小叔从来没见过他,问王平,王平依然不说话。然后,王平就被那男人带走了。那个男人就是教授。
教授问他,有什么么特别想要的么?我买给你。
他摇头。
教授问他,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么?我带你去吃。
他摇头。
教授问他,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么?
他想了想,开口用沙哑的声音说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他要打怪兽。
教授说人是打不过怪兽的,奥特曼才可以。
他说任何人都打不过教授么?
教授说,有一个人可以。
他问谁?
教授说,我。
他说那我也可以。
教授说,你不行。
他说你教我,我就可以。
教授说,会很累,
他说我不怕。
教授说,可能会死。
他说他把他最喜欢的狗狗给杀了。
然后教授带他到了一个废弃的工厂里,王平就开始他不平的新的十年。
第一周,教授买了一群狗,不大不小,不够友善但也不凶。教授说,你有病,我们要先治病。然后教授就把他放进了一个巨大的笼子里,并把一条狗也放了进去。教授说,爱它或者杀了它。
王平就和狗各自占据一个角落对峙着,王平轻轻颤抖着,狗狗对他低沉地叫着,跳来跳去的叫着。
教授给他的三餐里都很有营养,教授给狗狗的三餐都只有水。教授给他的饭里常有排骨,有鸡腿,于是吃完了,就有骨头。狗狗这时候会很期待地看着他,偶尔也低沉地威胁地叫着。王平远远地把骨头丢过去,狗先嗅嗅,再犹豫,再犹豫,再再犹豫,最后吃了起来。然后开始摇起尾巴,开始喜欢王平,开始离王平越来越近,于是王平就抖得越来越厉害。然后终于扑上去,和狗狗扭打起来。他们追打了整整20分钟,而笼子这么小,逃也逃不掉。这次,他没有刀,所以狗没有死,狗瘸了一条腿。他被抓了几下,手被咬了一口。教授就适时出现,给他打一针狂犬疫苗,给他半小时休息,然后换一只狗。
一周后,王平抱着最后一只狗从笼子里出来,狗吐着舌头可爱地喘气。他举起狗的爪子向教授打了声招呼,并笑了笑。
教授问,走出来了?
王平回答,走出来了。
教授问,那还想打怪兽么?
王平看了看怀里的狗狗,仔细思考了一会,回答,还是想。
教授说,杀你父母的大狗已经自己撞死了。
但还会有杀别人父母的大猫,大虫子,或者别的什么,王平说,并且,死在我怀里的小黑的仇,还没有报。
他温柔地摸着狗狗的毛发,这条小狗最小,瘦瘦的,也不怎么可爱,但也是黑色的。
教授说,那你要听话。
嗯,王平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
教授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又摸了摸小狗的头道,真乖。
教授转过身朝外,现在就给你第一个任务,教授顿了顿,拿出纸巾擦了擦手接着说,把手里抱的小家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