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唐长老住在海边一栋破旧的老房子里，很旧很破的老房子。
“去海边吧”他对自己说道。然后喝了一口刚煮出来的咖啡，这是他用新鲜的咖啡豆现磨出来的，自己摘、自己磨、自己煮，所以喝出了声音。但是他不必担心，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而且什么声音都会被海浪声淹没。他揣上桌子上的那支钢笔和陪伴他多年的眼镜就出发了。
他来到海边，穿了件衣裳，看远处的小船在黑云闪电下起伏，不一会就沉没在了海平面那头。风浪声告诉他咖啡其实没那么好喝。
突然很想出海。
走遍了海滩，唐长老也没找到一艘可以用来出海的船，世上应该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于是他回到那栋老房子，拆掉了一扇门，又找到一个大木箱，长长的，像口棺材。把木箱钉到门板一头，另一头凿了个洞，插上一截屋子的椽木，把床单扯到上面，一只“旦”字形的船就做好了。他用剩下的一小截椽木做了一把桨，带上最后一壶咖啡，然后在船上用钢笔写道：一切的安乐，都是阴谋。
出门的时候，乌云向远天飞，一只寒鸦在扑翅。
02
海上的天很大很蓝，海水看上去很好喝。他扯起床单，全速前进。想念陆地的时候就喝一口咖啡，想念大海的时候就划船，累了的时候就关上木箱睡觉。其余时间用钢笔在箱子上写字，白天海风很动听，晚上星星月亮都离他很近。有只鲨鱼一直跟着他。
如是渡过了很长一片海，咖啡已经喝完了，他便不再想念陆地。可是钢笔墨水也快用尽了，他不写字，船就会沉。唐长老对鲨鱼说，我的钢笔没墨水了，你吃了我吧。鲨鱼并不相信他的诚意，所以他还能做的就只有划船和关上木箱睡觉。
又过了很长一片海，地平线已经全部被海水占领，唐长老对鲨鱼说，我就要死了，在死之前请你吃一顿吧。他割下自己的一块肉扔给鲨鱼，鲨鱼动心了，唐长老说，那你上来吧。
唐长老用一块肉把鲨鱼请到了自己的小船上，鲨鱼离开了大海，于是死掉了。他对鲨鱼说，既然你已经死了，那就做我的身体、做我的墨水吧，我带你继续看看大海。
他再次扯起床单，全速前进。鲨鱼肉让他重新振作，用鲨鱼血和胆汁做墨水写出来的字不容易被海水侵蚀，也让他更加珍惜。所以他减少了划船和睡觉，在木箱的里外写下了越来越多的字。
03
鲨鱼躺在门板上，身体一天天一点点减少。尸体引来了其他鲨鱼，它们把唐长老和他的小船团团包围了起来。“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太多的罪恶，你们看看海的那边吧，确定要同类相残吗？”唐长老看着他们说道。他们看着他不说话，眼睛里流露出贪婪的光。
“我知道了，你们想吃的是我吧。”鲨鱼们依旧不说话，眼里的光更亮了。“我为了出海不惜抛弃了所有，这条鲨鱼为了吃我的肉不惜牺牲了自己，看来我们都是同类，那好吧，我不动，你们来吃我吧。”有几条跃跃欲试，但始终没下定决心。唐长老把剩下的那块鲨鱼扔到了海里，不一会便只剩下鱼骨。“好了，这下你们必须吃我了。”
又有几条鲨鱼死在了门板上，没有鲨鱼愿意上来了。小船负重过载，岌岌可危。但是很快，死掉的几条鲨鱼被贪婪嗜血的同伴瓜分，鲜血染红了大片海水。吸引来了更多的食肉者，虎视眈眈盯着小船上的唐长老。他站在箱子里，不禁举起双手向天空呐喊“看看吧，那些可怜的人，陆地是大海的阴谋，你们不想对这些鲨鱼说点什么吗？”
血腥气在海水中蔓延，贪婪的目光变成了疯也似的红眼。唐长老对他们说“你们来了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够你们分？既然你们注定有人会吃不到我，到头来不还是要饿死？那我让你们吃掉还有什么意义呢？”鲨鱼群一阵骚动，每条鲨鱼都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其他鲨鱼，他们也意识到了周围的这些不是同伴，而是竞争者，一旦自己死掉，马上会被撕成碎片。
“既然注定要有人饿死，那早死晚死不都是一样吗，饿死还是被吃掉不也是一样吗，活着就是痛苦，忍受饥饿的煎熬，我们生来不就是为了死吗？”鲨鱼们终于耐不住了，他们开始行动起来。
有一些不顾一切冲向小船，然后死在门板上。
有一些自相残杀起来。鲜血染红了更大的一片海域。
海面上漂浮着大片鲨鱼的尸体，活下来的那些鲨鱼也已经遍体鳞伤，无力再战。
04
浓厚的血腥终于引来了一条鲸鱼，方圆百里海面的霸主，光是头部就有唐长老的小船那么大。
唐长老从衣兜里拿出了眼镜，戴上。不知什么时候活着的鲨鱼早已经不见了，海面上只剩下一些残缺不全的尸体。鲸鱼像打扫自家餐桌那样慢吞吞的清理了战场，然后伸了个懒腰，海面无风荡起了波浪。唐长老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中显得无比平静，他又写下了几个字。然后对鲸鱼说，“你还没吃饱吧，在这茫茫大海中相遇便是我们有缘，虽然吃了我也不能让你饱，但我愿意为你。。。”
“好，你是个勇士，我成全你。”鲸鱼说着张开了大嘴。
“临死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请你把我和我的小船一起吞下去吧，它陪我走过了所有青春，我舍不得。你吃了它也能感觉饱一些。”
“那我就给你们留个全尸。”唐长老心愿已了，深吸一口气，扣上了箱子。
鲸鱼整个吞下了小船，然后就再也没有能回到海底。
05
唐长老回到陆地，拖回了一条鲸鱼和八十条鲨鱼的鱼骨，九九八十一条海怪的消亡让他被世人称颂。他的箱子里外都写满了文字。后人从这些文字里推断出事件发生的日期，加上唐长老自述的海上经历，编纂整理成为《大唐真鲸》，又叫《空箱经》、《伏海经》，传说是很久以前姓唐的一位长老渡过十万里弱水取回来的珍宝。
那满满一箱子的话，只保留了半句，即在小船整个被鲸鱼吞下之前写的那一句的前半句：“万物皆空，空虚是失败的阴谋，我要走向人生巅峰了。”
唐长老回到了海边的那栋老房子，想再喝一杯咖啡，发现房子已经塌了。“是你，你为什么拆了我的房子？”唐长老转过身，看到一个似人似猪的东西，扛着一把钉耙刚锄地回来。“因为在海的那边有座山，山里全是黄金、美女和佳肴，那儿没有农民，也不用锄地，是人间的天堂，你愿不愿意陪我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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