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命中的遇见是一种必然性,而大多数的不再相见也是一种必然。
1、
遇见周然是在冬季。
高三那年的空气格外冷冽,我从办公室出来时整个脑袋都是僵硬的,理综再上不去,二本都困难吗。
循环的熬夜中,宿舍六个台灯闪烁着光,笔尖的舞动声中,唯有我手边一片沉默。
实在忍受不了时我打开手机搜索附近的人。
仿佛是抓住溺水前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些日子里积累的恐惧,害怕,担心,懦弱,委屈,迷茫,倾盆般全部都对一个陌生人倒了出来。等我停歇时,他说,
“别怕,你是个很幸运的人。”
他说,“你好,我是周然,以后也可以是你的树洞。”
那天周然像小时候雨天爸爸披在身上的外套,给了我冬日最温暖的依赖。
我在备注上打下“树洞”时,耳机里恰好放到《Because of You 》的那一句:“When I think all hope gone.It's incredible konwing you are with me. It gives me strength to keep moving on.”
他教我把物理符号想象成饼干,做对一道化学题奖励给自己一个棉花糖,也听我抱怨化学老师口音总是分不清呢和了…
六月来时空气还不那么烦躁,我的理综稳步上升,不怎么再抱怨,也习惯每天晚上和他聊天,聊生活,也聊未来。
他知道我习惯睡前喝牛奶喜欢吃零食,我也知道他曾当过兵,比我大四岁的大男生喜欢了柯南十年。
手机里显示的距离只有两千米不到,可我们默契的都没有提过见面。
虽然说的每个梗他都懂,他都笑点你也知道,你庆幸遇见一个如此契合的人,没有见面,应该是怕吧。
高考前夕,他第一次打我电话,我笑着说“是不是想告诉我不要紧张,告诉你,我胸有成竹。”电话那端他轻声的笑,声音温柔又带有莫名牵扯人心,你又自恋了。
如果麋鹿说话,是不是像周然这样温柔。周然说他脸颊有一个小酒窝,我没喝酒,似乎已经醉了。
2、
高考出乎意料的顺利。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我第一个打电话告诉他,我说,“周然哈哈哈,我可以去武汉了,啊啊啊…”我抓着手机在床上蹦了半天才猛然间想起充楼下喊“爸妈,我被录取了!”
盛夏即将过去时,拉着行李离开了那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离开那天他发短信说“一路顺风”。
大学的生活远比想象中轻松,每晚跑步之后虽不如之前那样频繁,却依旧习惯性的发信息给周然。
日常的琐事都想并且只想和他分享。
“周然,我竞选了学生会干事。”
“周然,今天我认识了一个超级温柔的学姐。”
“周然,我…”
日子渐渐平淡过去,睡前几句闲聊已像每日三餐般自然。
直到那个夜晚,他打来电话,我闻着隔着电话线的醺人酒气,听他几乎语不成调的哽咽。那个曾安慰我鼓励我的少年原来也有他的难过。
他不安于毫无波澜的现状,亦不想在三线小城市守着父母给予的工作就这样度完余生,他想去西藏,去拉萨,当背包客,做各种奇奇怪怪的工作,调酒师,拉花师,或是路边大排档的服务员,街角边的小贩。他渴望远方,却被现实围据在一角。
那天我们角色反转,我像当初他安慰我那样,我在宿舍的阳台上,看那天月色很美。我说,周然,做你认为值得的事,别后悔也别犹豫,周然,我在。
第二天酒醒后的周然依旧是温和稳重的模样,他说,“我们见面吧。”
周然踏着那年的第一场雪而来,雪下的太大,猝不及防的我在出站口只能把手捂在嘴边哈着热气。那天车站人喧嚣的过分,纷扬的雪却很快把来往脚印淹没,我抬手擦睫毛上融化的雪时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他,灰色的羊毛围巾上明亮的黑色眼眸,白色的羽绒服在人群中与雪融为一体。不同于电话里的温柔,走向我的他有些许少年的不羁冷漠也有成年人的沉稳,矛盾的结合在他身上却似乎刚刚好。
人来人往的车站偏偏就那一眼,我知道,是他。
后来我有怀着小小的虚荣心问过周然,直接就走向我,是不是因为我是人群中最好看的那一个啊。彼时他替我把我脖子上的围巾拉紧,说话的热气扑到我耳朵上,那个问题他似答非答,他说:“天气预报都说有大雪了,也就你傻得不知道看,还穿外套。”
我们每天要与无数成千上万个人相遇,两个从未谋面的人同时认出彼此,是多大的概率呢?我数学考了一百四十分,可我想,那是天意。
遇见周然,是天意。
他带我大街小巷的转,恍若认识多年的老友,嬉笑吵闹着寻找隐在街角处几十年的老铺子,吃巷子里老爷爷做的糖人。我是天生路痴,他就带着我,似这座城市的常住者,绕过一条又一条冬日的街道,也一圈一圈把我的目光抓紧。
3、
大一寒假高中同学聚会,昔日好友笑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神经中枢第零点零一秒,反应着的是周然围着围巾,酒窝深深,眼角弯弯,拍我头的样子。我点了点头,也笑弯了眼睛。
春节前夕人来人往的街道,我扯着周然的袖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认真的喊他,我说:“周然,你要不要考虑做我男朋友?”然而耳边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大红色的炮仗碎片有一片溅到围巾里,灼烫了皮肤,也灼伤了心。那条围巾是周然送我的新年礼物,他跑了整整一个星期买的。他脖子里围的围巾是我反反复复织了十五次的成果,针线都有些斑驳,可他说他很喜欢。
鞭炮声结束时我听见他说“对不起,”。依旧温柔到让人不舍得怪他的声音。就像第一次见他那天,他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们再没联系过,我守着自己倔强可笑的自尊心,等着他的解释,可是周然,也没有再联系我。
寒假结束时他发了条朋友圈,“我天生是不安分的人,而你适合过简单幸福的日子,我要走了,你也要一直开心的笑。”那条动态没人评论没人点赞,我反复浏览反复退出,最后说“周然,一路平安”。
我始终不知道周然是不是喜欢过我,是他天生应该属于远方而我注定留在这座小城,所以他选择隐瞒那份喜欢,还是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大二,大三我偶尔会收到不知名地址寄来的明信片,有时候是广袤的蓝色天空,有时候仅是一匹马,一片沙漠,无一例外的都没有留言,也找不到地址。
大四那年我去外地实习,之前的手机号用旧手机装着,除了偶尔有人推销买保险,再没有响过。委托学妹帮我留心的信件,再也没有寄来过。
4、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以后我还会再遇见他。
在某辆列车上,隔着冰冷的铁轨,或是在某个熙熙攘攘的饭店,隔着人间烟火,也许他孑然一身直到终老,也许他在某天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姑娘,停留了下来。
无论时光风景变幻,也只愿他平安喜乐。
因为很久以前那天遇见时,他的昵称刚好是我最喜欢的那个作家的《质数的孤独》,因为那天大雪纷飞的车站,他看我第一眼我就红了耳朵也红了脸,因为那个我假装睡着的午后,左耳里浅浅的一句我喜欢你,因为那个冬天很冷,而我遇见了他。
后来的喜欢或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只是那个人来过,记得,就足够了。
青春时的质数应该是不孤独的。
毕竟人潮匆匆,时光总需要被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