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把米豆留了下来,我没有说话,默认即承认。
我不是大侠,也早已不是和尚,所以有个女人总比没有女人要好。喜乐死后的日子我不得不频繁地换内裤和洗内裤,实际上多个女人之后内裤依旧要换洗,时间维度上可能更频繁,只是不用我去洗。
喜乐死后我开始回忆,时间和空间于是很容易就扭曲,师父说我不属于这个时空,想到这的时候心就微微地疼,不知道喜乐在哪个时空,恍惚中我想起在少林倒马桶的日子。其实我们怀念某个场景只是因为忘不了一个人,我尤其怀念喜乐胖乎乎的小手。后来每次的梦境里,我的左手握着喜乐温暖的手指,右手提着讨厌的马桶,胖乎乎的释桶师兄在一旁打呼噜。梦境都不真实,可是喜乐的笑会真实到把我惊醒,我睁开眼,满脸都是眼泪。
米豆也睡不安稳,我醒的时候她睁着眼睛,等我们互相熟悉的时候,她开始用手擦去我的眼泪。儿子在摇篮里睡得很香,米豆对他很好。
刘义还在找我,叫我杀了皇帝自己号令天下,我没理他,照样杀我的人养家糊口。
刘义说:其实你吃的是青春饭,你还老点就做不成杀手了。只要你杀了你师兄,我一定拥你作皇帝,到时江湖就是我俩的。
我很不耐烦,也有点气愤,说:你妈才吃的青春饭。
刘义脸白了。
隔了一阵他又劝我,我气死了,骂道:你真是猪脑。
刘义脸红了。
憋了半天他说:你侮辱我。
我回答说:我没有侮辱你,我侮辱的是猪。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想来皇帝的耳目应是遍及天下。我在想,师兄也该要找我了。
逐城护城河上,轻舟逶迤。
师兄气度不凡,看来做皇帝很是训练气质。时光真能改变一切,我们都很老了。师兄对我说:如今天下安定,我惟有三人放心不下。
我想了想,回答说:我算一个,无灵算个,最后一个难道是刘义?
皇帝说:刘义算个屁,我怕的是师父。
我问道:你的意思?
皇帝指着他身后的几个人说:你看看,我比我老子做得好的地方就是间谍与情报。他们手下的人涵盖中原西域,邻国皇宫大院也有我们打进去的眼线。江湖发生的事情都在我掌控之中。
顿了顿,他说:只是,某些人的变数太大,我怕我控制不了。比如师父,他其实是邻国的奸细头目,少林灭门一事与他关联很大,我至今尚查不清楚。
我有些头大,说:我会记得你的话,只是我已有很久没见过师父。其实这对我也不重要。江湖的纠纷,我不想太牵扯。
师兄说:不牵连不太可能,你太特殊,你恰好是你自己。
我回答说:我不管,今日一见,旧日情分已结,你我不在一个江湖,我对你们的事情没有兴趣,告辞。
师兄说:好,我的意思也如此,我知道自喜乐死后你没兴趣。其实我很羡慕你,不用呆在女人当中,现今我很厌烦女人。
我对他说:吃多了会吐,想来你是提前进入更年期,望保重身体。
夜沉如水,我连夜回家,想起师父的话。师父说我不是当盟主帮主的料,说我不会玩弄女人,只会被女人玩弄。我确乎被喜乐玩弄,她说走就走,留下我独自一人。而师兄是天子龙脉,还是驾驭不了三宫六院,玩弄他的女人用车计量。女人是老虎,何况虎群乎?想来我该是幸福而满足的。
师兄说天下安定,我不知道,江湖门派势力大减,也不知是好是坏。从喜乐死去的那年算起,江湖上再没发生值得述说的事情,宫里喜欢听史官说书的妃子贵人们很是气闷,因为再无新鲜的素材供执笔的史官思量。史官们被逼得紧,便跑到江湖上找民间有名气的文人,只是素材本身取自江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能讲得东西也有限。后来妃子们烦了,就废了那群找来的文人,把他们变成太监。有个侥幸放出来的家伙,也被折磨疯,逢人就说皇帝的女人都是变态,喜欢太监。宫中无聊之处可见一二,我很替皇帝师兄感到悲哀。
数月后,江湖发生一件大事,传说剑客无灵与妻子分手,怒气攻心凶性大发,白日睡觉,到晚上游离雪邦,见到有生命的物体便拔剑。
皇帝派人来见我,说与我做笔生意,他认为无灵危害百姓生命安全,委托我杀了无灵,多少钱照付。做完此事我便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不再烦我。
我想了很久,其实我不知道真正想做什么,做杀手只是为了养家,而我除了杀人拿手再无擅长之处。似乎我也没有想过去做什么。
另外无灵是一个传奇,我害怕不是对手,我尤其害怕喜乐和我的儿子成为孤儿,虽然有米豆在,只是他不过是弱女子。
想到此处,我回到住处,米豆和儿子不见踪影,皇帝在桌上的书信里写道:杀了无灵,还你儿子。
我想,皇帝的妃子们会很高兴,终于有故事可以听了。
史官和文人会很高兴,终于有新闻可以捞了。
雪邦。
无灵终归是无灵,大白天我搜寻了数个小时,找不出他睡觉的位置。
是夜,大雪纷飞,天公作美,很有英雄决战的气氛。
我站在雪邦的最高点,环视四周,只是我很瞌睡,无灵走到很近才发觉。
无灵看着我说:记得我跟你说过最多的俩字吗?
我说:少来。
无灵说:少来,那你干嘛还来?
我说,人在江湖。我递给他一张银票,说,你送我的钱还你。
无灵接过说:那钱不是给你的,你的剑我该还你不?
我说,不用,剑不剑的没有关系,我比较在乎钱,不喜欢欠别人钱。
无灵问:随你,你的剑应该很快是么?
我说,还可以。
无灵拔剑,说,那好。
我忙拔出剑,他拔剑的速度好快,我必须更快的刺出去。此时他仰天长啸。
等他吼完,我的剑已穿透他的喉咙,只是我难以想通,他的剑正在还回鞘中。
无灵的气息紊乱,我说,我不懂。
他喘息回答:少来,你不懂的多了。江湖那么大,你只是一小部分。
我说,你为什么拔剑不杀我?
无灵笑道:我拔剑不为杀人,只是抒发下情绪,剑客的习惯。
我很气闷,传言你在此处见人便拔剑…
无灵说,只是很气闷,每次遇人只想抒发下情绪,剑一拔出别人就晕,你今天终于让我抒发了情绪,两个字,爽。
我说,是一字。
无灵无聊地说:我算了字后的句号。
我说,那该是三字,算上字前的逗号。
无灵说,少来,你的话很多。
我说,你也是,我对不起你。
人生总有许多在意料之外的事,意外到让人头疼,许多年之后我在想起喜乐的空暇之余也想起那个古怪的为情而困的传奇剑客,想来传奇都是古怪的,不古怪不为传奇。而他古怪的语言词句无数次在我耳边倒带回放。
无灵说:少来,我该谢谢你杀了我。你出剑的速度比我快,正合我意。
我摇头,不懂。
无灵说:我早想死,只是杀不了自己,你正好帮我杀了我。
我摇头,不懂。
无灵说:我学过金钟罩,已经练到出神入化条件反射的地步,所以每次砍自己的时候金钟罩起了作用,什么剑都砍不进去。
我摇头,还有点不懂。
无灵说:你出剑比我快,我条件反射的金钟罩没他快,没来得及起作用,所以你就刺进去了。
我说,哦~ ~ 捂头说,对不起。
无灵说:少来,你很婆妈,我死意已决,倘若今晚再无人杀我我会跳雪山,你省去我爬山之苦。
我问,为个女人值得吗?
无灵说,人各有志,没她我活不了。
我说,你看我不是活着。
无灵说,你也死了一半。
我愣住。
半响我说,其实你爱的那个人只是恰好是那个人,你也只是恰好是你自己。
无灵说,你比我还要悲观,江湖声色,不抵浮生爱情片刻。我们都跳不出那个圈,等你跳出来就真成了和尚。
无灵气息渐弱,说,此处我与爱人初见,我死后葬于这里,宝剑你可拿回去,银票你可拿走,当是捡死人的,非欠我的。
他缓缓合上眼睛,我摇醒他,问,那个金钟罩可有秘籍或者口诀。
无灵很不耐烦,说,少来,你已是天下第一,况且我已没气。
说完,这个古怪的剑客咽气。我看了看头上,拔剑,很强烈地抒发情绪。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谁才是更古怪的那个人,我们都理解不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