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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配角:李延玺沈骊珠

简介:她有些惊慌地退后了半步想开口叫太子自重然而,除了最开始那一搂一抱之外,他也并未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沈骊珠心头烦闷地别过脸,“那我就替浅碧谢过殿下,若是无事的话,殿下就自便,我先走了……”“走去哪儿?”李延玺皱眉,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跟孤一道离开”她今晚来鹊桥仙还有重要的事,沈骊珠自是不愿意听他的,开口时清冷的声音就难免透出一抹锋利,“什么叫做这里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

她有些惊慌地退后了半步。

想开口叫太子自重。

然而,除了最开始那一搂一抱之外,他也并未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

沈骊珠心头烦闷地别过脸,“那我就替浅碧谢过殿下,若是无事的话,殿下就自便,我先走了……”

“走去哪儿?”李延玺皱眉,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跟孤一道离开。”

她今晚来鹊桥仙还有重要的事,沈骊珠自是不愿意听他的,开口时清冷的声音就难免透出一抹锋利,“什么叫做这里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难道你们男子来吃酒玩乐就是光明正大,年少风流,女子来就是不贞不洁了?”

李延玺:“……孤不是这个意思。”

少臣很少见到殿下跟谁低头认错的时候,便是天子面前,殿下也敢在金銮殿上与之争辩,一较长短,分毫不让。

这个沈姮姑娘还真是……

将殿下给拿捏得死死的。

这么说,东宫终于要有女主子了?

少臣依旧是面瘫脸,但眼睛亮了亮。

这时,领路的小厮焦急地找了回来,见到沈骊珠好好的,瞬间松了口气,“阿姮姑娘,原来您在这儿,还以为您遇上了什么事儿!请跟我来吧。”

沈骊珠从地上重新捡起药箱。

李延玺这才注意到,她竟然是带着药箱的。

“……你来这里,是给人诊病?”李延玺问。

沈骊珠“嗯”了声。

或许是涉及行医,她竟然难得的跟李延玺解释了句,“就算欢楼女子,也有看大夫问诊的权利。甚至因为她们的行业,比普通人更容易染疾。”

李延玺墨眸狭长,似带着一丝灼意地盯着她,问道:“那你呢?频繁出入风月之地,你就没想过自己的名声会毁于一旦?”

名声?

沈骊珠早已经不在乎,她淡淡垂眸,道:“殿下应当听过一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或许没有那样的高尚,但这世间,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李延玺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也许是一种如获至宝的惊喜,然后连带着心脏都柔软了一片。

他其实算不得什么好人。

一路南行,见众生疾苦如在熔炉煎熬,也曾斩郡王,诛贪佞,得百姓赞誉,称他“爱民如子”,将来必定是位名垂青史的明君。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东宫储君”的身份上。

他并不曾对谁有过格外的怜悯。

她却不同。

她只是小小女子。

心中却有明媚山河。

虽出身并非显贵,却更胜那些困于后宅,成日只知争风吃醋,无趣愚昧的簪缨贵女。

李延玺从她手里拿过药箱,在沈骊珠的怔愣中,勾唇笑了下,“走吧。不是要给人诊病?”

沈骊珠抿唇。

太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秦施施是鹊桥仙的头牌,比起鸢红的小阁,她有着贵女一般的宽敞华丽的闺阁。

只是不论是布置陈设,还是其间燃着的熏香,却透出一种讨男子喜欢的艳浮。

她躺在床上,卸了妆饰,有种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之美,面色苍白楚楚,叫了声:“阿姮姑娘。”

见到沈骊珠身后跟着一起进来的李延玺,秦施施眼神微微疑惑,“这位是……”

男子戴银面,着暗衣,拎着阿姮姑娘常用的那只药箱,气势却不似一般人。

沈骊珠不知如何解释,难道说是太子吗?

那真是将东宫的颜面置于何地。

她想了想,唇瓣轻抿,道:“他是……我的随从,帮我拎药箱的。”

睁眼瞎说完,沈骊珠脸有些热。


她嫌弃他!

原来,那些冷淡,那些疏离,竟是嫌弃……

李延玺怒极反笑。

浅碧忽地打了个寒颤,往懒倚在门边的男子一瞧,又见他唇角携着笑意,雍艳至极,不见怒意。

那就奇怪了。这风和日丽的,怎么有点冷呢?

-

沈骊珠对李延玺的疏离写在举止里,除了昨晚拔箭止血需要她亲自动手,换药这等小事,她交了浅碧。

浅碧心灵手巧,跟在她身边,虽然医理上难以开窍,半分精髓都没学到,但是简单的换药包扎,她做得十分不错。

只是,浅碧没多久就哭丧着脸回来了,“小姐,那个公子说不要我给他换药,他自己来,将我给赶出来了。”

沈骊珠黛色的眉拧了起来,生了点怒意,叱道:“胡闹。”

不管是以医者的身份,还是就私心而言,沈骊珠都希望太子赶紧养好伤。

然后,赶紧……滚蛋。

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深吸了口气,沈骊珠提起裙边,站了起来。

她推开门的时候,李延玺单手给自己换药,白纱缠得七零八落,胸前的伤果不其然往外渗出几许鲜艳的血迹来。

抬起头,见到是她,太子眼里闪过些许窘迫。

沈骊珠上前,从李延玺手里夺过药粉和纱布,什么话也没说,将他弄得凌乱的一一拆开,覆了药粉,重新包扎。

她心里有怒意,指尖动作却轻柔,并没有刻意折腾李延玺。

包扎完,沈骊珠起身,扔下一句,“若是公子不爱惜自己的性命,那么大可以尽早离去,也不必浪费我这些好药。”

李延玺,“……”

他像是有些羞恼,熠熠珍珠色的脸都染上淡淡的红。

太子的身份,决定了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或端庄温柔,或明媚活泼,无不是小意讨好。

沈骊珠这样的,李延玺第一次遇到。

这女人……

冷冷清清的,就像是一块冰。

李延玺咬牙。

但,莫名的,心里竟然奇异般没有多少真正的怒意。

之后,浅碧端来的药,李延玺倒是尽数喝了。

里头被沈骊珠添了一味黄莲,量极重,苦得太子直皱眉。

“可有蜜饯?”

“没有。一个大男人吃什么蜜饯。”浅碧吐了吐舌头,将碗一接,转身跑了。

李延玺,“……”

这对主仆,一个古怪冷淡,一个嘴快刁钻。

李延玺嗤笑了声,懒洋洋地往床榻里一躺。

行吧。

龙困浅滩被虾戏。

这种稀罕的感觉,他今日也算是体验了一回。

药的确是好药,除了极苦,外敷加上内服,李延玺很快就好了起来,再不用虚弱地卧床静养。

他皮相绝佳,肤如美玉,属于书生的淡青色长袍一上身,淡化了上位者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贵凛冽。

李延玺往药庐小院里的摇椅里懒懒一躺,日头金光洒落下来,给面容和周身都镀上一层溶溶的光芒,疑似谪仙。

被路过药庐的人瞧见,金陵府外的小杏村顿时都知道了女大夫家里“藏”了个漂亮男子。

未免非议,沈骊珠只得对外宣称,是自己的远房表哥。

李延玺单手撑颊,听着沈骊珠声音浅淡地跟借口上门送枣,实则好奇八卦的隔壁婶子说,自己是她远房表哥,在背后忽的很轻的笑了声。

像是嘲笑。

沈骊珠面纱下的脸色微红。

她实在是不擅长扯谎。

但,又抵不住小杏村人多口杂,婶婆们好奇心重。

那送枣的婶子一听,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阿姮姑娘你的远房表哥啊。”

又问,“不知你这表哥可否婚配了啊?”

这婶子有个最大的爱好,就是牵给人线搭媒。

沈骊珠轻声回答道:“应是没有的。”

东宫成婚,天下皆知。

何况,江南掌握着天下最好的绣坊,若是太子娶妻,东宫正室的婚服料子都是由金陵府进献,哪怕沈骊珠不愿意再听到跟太子有关的半个字,此等大事也不可能听不到半点风声。

所以沈骊珠猜测没有。

至于这些年东宫有无良娣美姬,这她就真的不知了。

婶子一听,瞬间更热情了,她朝沈骊珠挤挤眉,碎碎道:“我娘家有个侄女,今年二八芳华,长得很是标志呢……”

李延玺脸色一冷。

他起身,些许洒金的光落在他淡青色的袍子上,走动间似明珠生辉,熠熠流转。

走近后,李延玺朝沈骊珠略略倾身过去,温柔又亲昵地抬手摘下她乌黑鬓间不知何时落下的一朵细碎花瓣,然后才看向了那意图将娘家侄女说媒给他的婶子,“表妹,这位婶子是……”

秀芳婶似乎突然懂了什么,“阿姮姑娘,真是对不住,原来他就是你以前提过的未婚夫,婶子冒失了,闹了个笑话,你可千万莫见怪……来,请你们吃枣,吃枣,今晨刚从树上摘的,我就先走了啊!”

“唉,秀芳婶……”装满小枣的篮子被猛地塞入沈骊珠怀里,秀芳婶羞窘着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

沈骊珠轻轻地咬了下唇,转头看向长身玉立慵懒倚门的李延玺,眼波流转出几许怒色,“你!”

秀芳婶一定是误会了。

李延玺是故意的。

李延玺却觉得这姑娘生气起来的样子,比她冷冰冰的时候要好看,清清冷冷的眉眼好似一刹间生动明艳了起来,万千繁花忽绽也不过如此。

“我怎么,阿姮……表妹?”李延玺轻轻俯身,轻而慢地咬字,落音重重在最后两个字上。

沈骊珠微微别过脸,淡色的面纱晃漾,躲开男子身上那芝兰青桂般华丽又清冽的气息,忽地就泄了气,解释道:“……跟人说,我是你的表妹,实属无奈之举。”

她心想,确实是有些冒失了。

浅碧不知,她分明是知道李延玺身份的。

太子表妹,是皇室宗亲,再怎么样也是郡主品阶,哪里是她可以冒认的?

李延玺生气也是应当的。

女子耳尖晶莹,连耳洞也无,但一抹鲜艳却已是绝色,那是说谎被正主抓了个正着留下的。

李延玺俯身瞧着,只觉得去岁进献宫中的明珠,若是打来做一双耳珰,应该挺配她的。

意识到自己一瞬失神,竟然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李延玺皱了下眉。

他想,就算明珠作耳珰,以这女人的性子,说不得也不识货,让他折换成现银给她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太子心头冷哼了声,忽然又道:“便称作你的远房表哥吧。”

沈骊珠眨了下眼,睫黛色浓,有些怔愣。

李延玺从她怀里抱着的篮子里拿起一颗小枣,优雅的在淡青色衣袍上擦了擦,咬下一口,唇齿间有声音传来:“不过,再遇到那妇人想把她娘家侄女介绍给我认识的事情,就劳烦……阿姮表妹帮我拒绝。”

沈骊珠抿唇,说知道了。

太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哪里会娶一个农家女,便是纳姬妾也不可能。

就算李延玺不说,她也会委婉地劝秀芳婶打消念头的。

秀芳婶的侄女她见过,是个可爱的姑娘,沈骊珠不会忍心她掉入火坑里。

毕竟……她就是前车之鉴。

想起旧事,沈骊珠身上的那种疏离冷淡感一下子就浮了上来。

李延玺折眉。

这姑娘好不容易鲜活了点,忽然又给他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好像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不容许人靠近。

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沈骊珠提着装满小枣的篮子往里走。

越过李延玺身边时,被他的声音叫住,“只听别人唤你阿姮,还不知道表妹芳名呢。”

沈骊珠停步,微微回首道:“我姓沈,沈姮。”

沈,是他最厌恶的姓氏。

而阿姮,是她的小字。

太子不应在京城吗,如何会来到江南,又如何会在这里?

沈骊珠甚至来不及去想这个问题,低头咬在这人手背上。

是自己误闯了药庐,暂时栖身此处,药庐的主人是位年轻的姑娘,面对他这个不速之客,心里害怕也是正常的,李延玺本就不欲伤人,在骊珠快要撞上匕首那一瞬,李延玺手腕一转,将锋刃调换了个方向——

然后,手背结结实实地被咬了一口。

李延玺闷哼了声,胸腔传出轻微的震动。

这姑娘仿佛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几乎快要咬掉他一块肉下来。

这让他现下本就凄惨交加的身体,越发的雪上加霜。

过了片刻,见沈骊珠还没松口的意思,李延玺略微不耐地扯了扯唇,“姑娘,咬够了吗?”

“若是没咬够,就恕孤……在下冒犯了。”

说着,李延玺抬手轻轻巧巧掐住沈骊珠的下巴,迫使她松了口后,又扯下她的面纱,往她嘴里喂了一颗药丸。

沈骊珠只觉口中甜腻,紧接着一股暖流沿着喉咙入了肚腹,她捂着自己咽喉,想吐也吐不出来,反弄得自己眼底沁泪,红着眼质问道:“咳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李延玺哪怕受了伤,唇色依旧艳丽,不见色泽浅淡分毫,有种持美逞凶的漂亮与恶劣。

他弯起了唇,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毒药。”

沈骊珠脸色微变,莹白纤细的手指往腕间一搭,给自己号脉。

小厨房里并不曾掌灯,只有些许清冷月光透进来,李延玺看见女子从青衣袖口探出的手,指节跟雪似的,根根晶莹,白得剔透。

月光仿佛给她的指尖打了一层薄薄的银光,似美如玉。

盯了几眼,李延玺喉咙莫名微痒,忍不住低沉地咳了声,因为失血过多有些力竭的身体,不免微微颤了颤,控制不住地往前一倾。

沈骊珠听见李延玺在自己耳边继续道:“不必白费力气了,望月之毒,一月发作一次,若是没有解药,等到月圆之夜,必受肝肠寸断之苦。这毒罕见,寻常大夫解不了,我观姑娘年纪不大,应该也不是什么神医才是。”

沈骊珠紧紧咬唇。

她号脉并无探查出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样,但沈骊珠心知李延玺的身份。

听说有种宫廷秘药,便是专程用来控制为皇室做事的暗卫。

他是太子,手头有那种毒药也不奇怪。

沈骊珠唇下几乎要沁出血迹来,她闭眼骂道:“无耻。”

李延玺笑了笑。

浅碧只见那歹人持着匕首将她家小姐从身后勒在怀里,她心下惊怒,握紧了手中的小药锄,疾言厉色地道:“登徒子,赶紧放开我家小姐!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何人吗?!”

金陵城外一个小小药庐而已,难道还会住着什么侯府千金不成吗?

李延玺低笑着“哦?”了声,语调盈着微微的笑意,“愿闻其详。”

沈骊珠此生最不愿再见的就是太子。

但,既已遇上,她也不愿叫太子知道是自己的身份,被他再……羞辱一回!

“浅碧,住嘴!”

自三年前宫中夜宴后,她毁了容颜,待过佛堂,放逐出京,学了医理,曾经明艳骄矜的性子早已经被磨得温软如水,不剩棱角,这一路又是跟浅碧互相扶持过来的,所以沈骊珠竟是难得那样语气急促、凌厉、甚至细听之下还带有那么一点慌张地叫道。

浅碧被这么一叱,也知是自己莽撞了。

她们如今离京千里,远在江南,昔日如何尊贵的身份都已不再作数,说出来若是这歹人起了他心,反倒是给小姐平添麻烦。

京城里那些人三年前就恨不得小姐死……

浅碧闭了嘴。

沈骊珠心头才骤然一松。

李延玺着实被勾起了那么点好奇心,语调盈着微微的笑,就像是明珠在暗夜里幽幽的光辉,“怎么不说,是怕在下劫财不成?”

在一切的应激、愤恨、惊怒过后,沈骊珠的头脑冷静下来。

“公子。”她语调像是经历起伏的群青后,落在冰雪山巅上那一抹风,凉凉沉沉,“您的伤情应是不严重吧。”

言下之意,废话这么多。

那点好奇被打乱,就像是心上浮萍拨开了去,李延玺低咳了声,淡淡的血腥气从喉间弥出,唇角却是挑了点儿微末弧度,在暗夜里极为瑰艳。

他的身份尊贵如斯,天下敢如这般跟他说话的女子这是第一个。

李延玺放开了挟持沈骊珠的手,将面纱归还,“劳烦姑娘为我上药。”

从她衣襟、袖口、指尖清淡而苦涩的味道,是独属于药材的香气。

翻墙越进来时,小院里晒着药材。

所以李延玺推测这姑娘是会些医术的。

沈骊珠咽喉里似仍有甜腻之感,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

因为曾经想过死,也险些死过一次,从京城辗转江南步步不易,她和浅碧艰难求活,如今她很是惜命,并不想轻易死去。

特别是……因为李延玺而死。

沈骊珠走出一步,一边重新戴上面纱,一边轻声吩咐浅碧将药箱取来。

浅碧咬咬唇,有些后怕和不解,“小姐,你是不是被威胁了,要不我们还是报官吧……”

沈骊珠摇头:“不能报官。”

暂且不提李延玺喂她的那颗毒药真假与否,就他的身份——大晋太子殿下,重伤出现在江南之地,恐怕涉及那些宫廷风云、皇权诡谲、庙堂争端。

不是她们能轻易沾染的。

沈骊珠也不想招惹分毫。

所以……

只当不知吧。

不知他身份,不知他是太子,不知他为何来到金陵。

女子薄纱覆面,露在面纱之外的肌肤如明珠般熠熠生光,但眼神在星光暗夜里掠上一丝寂寥。

怕浅碧追问,沈骊珠只说了其中一层忧患,“他……给我喂了毒药。”

浅碧心下一慌,眼睛一红,连眼波流转的都是紧张与关切,“小姐!”

“暂时无事,只要一切……听他的。”沈骊珠闭了闭眼道。

浅碧一边心里暗骂李延玺,一边红着眼盈着泪出门右转给她家小姐拿药箱去了。

沈骊珠掌灯燃上。

窄小的厨房一线光芒亮起。

她吹灭火折子,转身。

李延玺坐在柴堆上,像是置身华丽沉沉的宫廷,端的是慵懒滟滟,除了脸色微白,手臂和胸前皆有流血不止的伤口之外,与三年前沈骊珠在金殿上见他那时的风华似乎别无二致。

虽然早已经听音识人,知道这道令她刻骨铭心,永世不敢忘记的声音,就是属于太子的,但燃灯后亲眼看见李延玺的容颜,沈骊珠还是心头震了震。

是他……

真的是他……

握着火折子的纤手倏地收紧,指甲重重陷入掌心。

沈骊珠在看着太子的同时,李延玺也在打量着她。

这姑娘着了身青衣,并不是那种浅淡似碧或轻盈似雾的天水之青,而是带着点儿霭霭的沉青色,那布料也并不飘逸细腻,甚至带着点儿老气,并不像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喜欢的鲜艳俏丽,但是偏偏这样死气沉沉黯淡无光的颜色,穿在这姑娘身上无端的就多了几分迤逦风流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她的腰太细?

是了。

这姑娘的腰身纤纤,被一根淡色珍珠白的带子束起,于是走起路来便是不曾刻意,也有了亭亭袅袅的韵致。

叫李延玺第一眼竟不曾移开。

第二眼才从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上,挪移到她脸上。

四目对视。

沈骊珠面纱下小脸“唰”地变得雪白,眼里惊心动魄又复杂浮沉的情绪一闪而过,没有来得及很好掩藏。

而李延玺——

“姑娘,我们是不是认识?”

太子殿下缓缓地问。

浅碧收拾了箱笼,哪怕明日就要搬离药庐,依旧将新采摘回来的春笋的笋衣剥了,给沈骊珠做了一顿腊肉春笋焖饭。

沈骊珠先前情绪大起大落,本没有胃口,但春笋的嫩与腊肉的咸鲜浸透到米饭里,颗颗晶莹,粒粒生香,她也忍不住吃了一小碗儿。

见沈骊珠开了胃口,浅碧很是欣慰。

大家族里,下面无不是见风使舵,见高踩低的,哪怕小姐是最为尊贵侯府嫡女,但是触怒皇室,被老太太罚关禁闭,在小佛堂里的那一年,下人们见小姐失了势,克扣吃穿用度,夏日无冰,冬日无炭,病了也不给请医,就连送来的饭菜都是坏的馊的……

小姐的身体就是从那时起,便落下了许多暗疾。

这两年才将将被养得好了些。

但,还是碰不得多少荤腥,吃得油腻了会难受。

明明是如花般鲜艳的年纪,却生生快要枯萎、凋零了一般。

这叫浅碧心里怎么能不怨恨太子?

所以,再见到少臣——太子身边的侍卫时,浅碧没个好脸色,目光警惕地看着他,余光又在搜寻墙角的扫帚,“你来干什么?”

“想必两位已经清楚殿下的身份。”少臣道:“今日我来,是替我家殿下,给沈姑娘送一样东西。”

“何物?”沈骊珠青衣淡纱,气质似莲般清冷,连声音也是好听的,令人忍不住欲窥探那面纱之下是怎样的容颜。

难怪殿下对沈姑娘有所不同。

连先皇后留下的白璧玲珑都赠予了她。

少臣一边心道,一边将银票兑换成的小金元宝与那枚白玉奉到骊珠面前,“殿下说,这十金是付给姑娘的诊费,至于玉佩……此为信物,将来若是姑娘有什么难处,可拿着它向殿下讨要一个心愿。”

“殿下承诺,无所不应。”

沈骊珠眼睫微颤,目光垂落在那方曾经被李延玺送出过、也曾被她拒绝过的白璧上。

虽然沈骊珠不认为自己还能跟李延玺有再见、能有用得上这个承诺的时候,但还是收下了。

“请大人回去禀太子殿下,就说东西我收下了。”

浅碧很是不解,少臣走后,她才问出来,“小姐为何要留下……那人的东西?”

“像太子这样的天潢贵胄,不怕你贪图他的富贵,金银权势他都有,也都能许得起,但就怕你不贪图什么。”沈骊珠侧眸笑了一下,“收下它,才算买断恩情,两不相欠。”

说着,沈骊珠没有再看那装在锦盒里的白璧一眼,随手交给浅碧,“将它收起来吧。”

代表着太子承诺的白璧连同锦盒,被一起收到箱笼最底下。

浅碧想,但愿此生都没有用得上它的时候。

小姐应当也是这般想的吧。

*

少臣回去复命。

“殿下,已经将东西亲自交到沈姑娘手上,沈姑娘也收下了。”

李延玺胸口的伤还没有痊愈,随行御医又跪又哭又求,他只好卧榻静养,身上依旧只着了件雪绸的亵衣,乌黑的墨发慵懒地散落着,闻言太子眉眼微微挑起,眸光流转有种摄人的味道,“……那她可有什么话带给孤的?”

李延玺不禁想,她知道他是当朝太子,会是什么表情?

是震惊,还是依旧那般冷冷清清?

可有生气他对她隐瞒了身份,或者后悔没有向他多讨要一些诊金?

毕竟,他的命可远远比十两金贵得多。

李延玺嘴角勾勒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裴景澜挑了下眉,殿下这是……对那位沈姑娘动了心?

不知那位善医术的沈姑娘,又是怎样的女子,若她也对殿下有意,恐怕会成为入主东宫的第一个女人。

没想到少臣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殿下,没有呢。”

李延玺,“……”

他薄唇抿了起来,唇边那弯起的弧度转瞬消失不见了。

少臣有些疑惑,殿下看起来怎么有些生气?

裴景澜,“……”

“少臣,你先下去吧。”裴景澜做主道,然后待只剩下他和李延玺两人后,不禁浅笑道,“殿下若是喜欢那位沈姑娘,何不将人带回去?”

太子并不醉心女色,东宫至今无一姬一妾。

裴景澜并不知道那位沈姑娘是谁,只是以东宫属臣的身份劝谏。

“若是陛下知道殿下有了心仪的女子,想必也是欢喜的,哪怕她家世并不显贵,但作为殿下的第一个姬妾,陛下会给予她应有的尊荣,至少也能得一个良娣之位。”

李延玺微重地哼了声,抿起的唇线透出几许烦躁,语气羞恼地道:“孤何时说过心仪于她……”

停顿了些许,李延玺眼底的躁意更甚。

他道,“她已有未婚夫,快嫁人了。”

裴景澜愕然。

然后闭口不言了。

他是君子,且是属臣,不是佞臣,做不出来劝殿下夺他人之妻这般荒唐事来。

殿下是未来天子,也不可染上这种容易令后世口诛笔伐的污点。

他望殿下……

名留青史。

幸而殿下自己说,并未心仪那位姑娘,否则他还真未必能够劝谏得住他……

两人谁都没有再提沈骊珠。

翌日,药庐的门被锁上,隔壁秀芳婶见几只箱笼陆续往那乌蓬马车上搬,沈骊珠和浅碧俩要出远门的样子,不禁好奇,“阿姮姑娘这是要往哪儿去?”

浅碧眼珠机灵一转,脆生生地回答,“我家小姐是要回家成亲呢!”

“浅碧,莫要胡说。”沈骊珠脸色晕上淡淡的绯色,在这丫头的手臂上轻拧了一把。

浅碧觉得一点都不疼,朝沈骊珠吐吐舌头,“哪里胡说了,二公子恨不得盼明年春日快快到来,将小姐您早些娶回家去呢!”

沈骊珠指尖微动,心下轻叹。

是吗。

如果阿遥盼着早些与她成亲,怎么会将婚期定的那样晚呢。

明年春日,可真是遥远啊。

她轻轻挑开车帘,远处群山青黛,乌蓬马车摇摇晃晃地离开小杏村,驶入了金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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