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会再杀人了。
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绑起来，右手、左脚、头……这人模人样的狗东西也有今天，真是没想到。
2
对了，这是我的情人，胡曼，闻起来很廉价的女人，现在正他妈坐在我旁边朝我耳朵吐烟，我扭过脸努力不去闻她身上的怪味儿。她把烟从左手换到右手，我一直憎恨女人抽烟，但胡曼例外，你要是见过她抽烟的神情和姿态，眯着眼睛，侧着脸，烟雾从嘴角溜出，夹着烟的纤细手指，精致的指甲，很不让人想到那些廉价女人的性吸引力，说不准你要拿着酒瓶来和我抢人了。最主要的，她的胸部真是他妈的完美，现在她把脸朝我贴近，完美的胸部紧紧贴着我，我扭头看着她，过于浓重的妆、夸张的眼影，廉价的香水味，艳俗之至的花裙子，微微张开的嘴，过于长的假睫毛朝我眨巴，我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嫌弃归嫌弃，她还是我的情人，我不爱她，可我的身体深深迷上她了，可恶。
见到胡曼就是在那家老城区巷子拐角的美甲店，妻子图便宜找到这儿，我只是一个陪妻子逛街的老实丈夫。不够明亮的店铺，各种颜色的奇怪假指甲铺满了墙、闻了让人头晕的香水，和颜色诡异的修饰灯，无不让我厌恶这个地方。只是胡曼，这个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女人，端正地坐在妻子对面，认真地一层一层给妻子那小的像豆子一样的指甲涂抹，娴熟地摆弄各种瓶子罐子，恰到好处翘起的小拇指和平稳的呼吸声，魔力一般，把我的魂儿勾走了……我从没想过，这样的人，散发着毒一样的魅力，穿过一切，浸入了我的心。
之后我就成了这家美甲店的常客，三束花之后，她单独和我出来了，我们也不干什么，吃饭喝酒，还有欣赏对方与其伴侣视频的假面和谎话，这真是最有意思的环节了，我们从不会过火。你知道的，我不爱她，我也知道，她并不爱我。
我们只是两个无聊的人，两个只敢用指尖沾一口蜂蜜尝尝甜头的胆小鬼。
“这城市一个月下20天的雨，简直就是泥潭！”我喜欢听她抱怨。
“那我们是泥潭里的泥鳅？”我问她。
“我不想做恶心的泥鳅”她说，
“能做莲花就好了”她说。
3
可能这个世界也开始恶心我了，我最近发现，街上的人非常喜欢朝我吐口水，每当我路过他们，或是快要与他们擦肩的时候，就听到这些嗓子卡了不明物的社会垃圾，朝我的方向吐痰，有时候还是口浓痰，也许我该抠出他们的嗓子眼给他们个解脱。
天呐，我没想到，我真的这么做了。
要是那天我没有提前下车，也许意外就不会发生了。都怪那秃头大爷，头顶那块儿光的发亮，边上倒是有一圈杂草一样的头发。
公交车又挤又慌，站在坐着的秃头旁边，手里拿着手机和妻子发着讯息。这破车突然一个急刹车，我突然倒向秃头，我的手机几乎脱开了我的手。
真他妈是艺术品！完美的平衡！手机近乎完美的放到秃头大爷的头顶，我赶快在车趋于平稳的一瞬摆出一副道歉的表情，但是秃头却强作镇定，强作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连头都没动一下，真他妈太好笑了，一低头看见这秃头真是忍不住，所以我只好提前下车了，实在停不下来这笑。
刚下车，我就看见胡曼了。
她挽着她老公的胳膊，在街边散步，虽然很远，但我还是看见她了。没想到她老公是这个样子啊，臃肿，矮小，秃头。我看见她朝他笑，深情地望向他，她没有化妆，自然挽着他，依着他，露出只有家人才能看到的温情。我死死盯着那个男人，直到他朝我瞥了一眼，我的心头一紧，我突然感觉我变成了一只大黑耗子，低着头灰溜溜地逃跑的一瞬，我看见他朝地上吐了口痰。
我还是跑了。用转头砸了第二个往地上吐痰的秃头男人，没砸中，擦边。
他一拳把我抡在地上，真是个狠家伙，我记得他踹了我好多脚，骂了好几声“神经病”，还是往地上吐了口水，妈的，这次倒是直接吐我脸上了。
“这世界真是泥潭。”
4
终于回家了，妻子对我抱怨了一小时她的工作，我看着电视假装听完了。
“我刚刚被人打了”我说。
“真的？为什么？”
“他往地上吐痰了”
“然后呢？吐你身上了？”
“倒也没有。”
“那你干嘛招惹别人？”
“我觉得他在朝我吐”
“不可能”她说
“真的”我说
“你想多了”她说
“我可能病了”我心里说。
5
胡曼好久没有联系我了，我很想她，其实。我忘不了那天晚上她柔情的眼睛，看向她丈夫的眼睛，我来美甲店找她很多次，她待我很冷漠。
“我怀孕了”她说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她说
“我们没有结果”她说
…………
“可是，我……”我抬头看她。
依旧廉价的服饰，呛人的香水，夸张的妆容，我知道了，这是这个女人的保护色，与环境一致的保护色。
她一点儿也不爱我，我现在知道了。
“我……好像爱上你了”我憋出这么一句。
她抬头看着我，笑了。
我也朝她笑。
“别拿我寻开心了”她低下头。
“你忘了我吧”我听见她说。
我走出美甲店，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然后，一个男人朝我吐口水。
然后，又一个。
接着，还有一个……
我大喊着往回家跑，一些眼神像刺一样扎在我身上。
6
“你丈夫死了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胡说什么呢，当然不会”
“你真的不爱我？”
“真的不爱，对不起。”
7
妻子终于回来了，我走到她身后，用胳膊环抱着她。低着头蹭她的肩膀。
“亲爱的，你爱我吗？”我问。
“你说什么爱不爱的？你今天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问。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她反问我。
我没有说话。
把手移到她的胸部，她干瘪的胸部。
她把我的手拿开，顺势从我的怀里挣脱。
“今天算了吧”
“你真的不爱我”我说。
她也沉默了。
8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绑起来，右手、左脚、头……
我好像看见他涨红的脸变紫又变黑，这个失败的男人扭动起来，像被踩了一脚的蠕虫。
这是我最后一次杀人了，我告诉我自己。
9
妻子又要去做指甲，我只是陪她去的老实丈夫。这个美甲店很可疑，老城区巷子的拐角处，正对着地下垃圾场。
廉价艳俗的装修让人不适，但是给妻子做指甲的那个女人，身上散发着毒一样的魅力。
“你丈夫真好啊，愿意陪老婆做指甲的好男人不多了”
这个女人对着我妻子说，但是却看了我两眼。
“还是我硬拉来的，平时懒得要死”妻子笑笑。
“还不是因为我爱你，不然谁来啊”我贴近她。
妻子对面的女人低下头去，脸色有一点变化。
“这世界真是泥潭”做指甲的女人说。
这句话分外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你叫什么名字？我一个认识的人好像说过同样的话”我问她。
“胡曼，有印象没？”她阴阳怪气地问。
我摇摇头，我看见她一脸诧异。
“我好想回去啊”我对妻子说。
“今天浑身疼，我的脖子，右手和左腿……像针扎一样……”
“你一定喝多了干胡事儿了吧”妻子说。
10
美甲店里的歌一直在乱放，但有一句歌词却深深种在我脑子里。
“什么也没改变，什么也不改变。”
“什么也没改变，什么也不改变。”
…………一遍又一遍。
“这世界真是泥潭！”
在泥潭里的泥鳅，也抱有改头换面的梦么？
我往地上吐了吐口水。
